江榕听琴

纸田多不治,诗债任纵横。
素琴/破琴/刀琴,随你称呼。
发刀狂魔,朙皮秦骨,孙阁部麾下。
愿我前生是李斯龙腮、始皇秦琴。
愿我前生是殚忠楼外那一树榴花。
不写宋史相关,再问自绝经脉。

【青山松柏/政斯】烂柯人

给有堂太太 @太史公曰 的《獬豸歌》写的番外!十几章的生花妙笔,消解了秦人们多少意难平,感谢她授权让本菜鸡产出番外,写个不太一样的结局,不太一样的HE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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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三十七年,始皇帝东巡,崩于沙丘。子胡亥诈立,称二世皇帝,昏昧无行,一年而天下畔之。天复降商君于秦……宦者赵高弑二世,商君诛高,立始皇弟子婴,为三世。乱定,商君辞朝,周行郡县,士人慕名而谒,受教于门下……”

五世元年,商鞅终于踏上了幽冥的路。

先前的那一辈子,他殚精竭虑变法二十年,这次他换了个活法,开馆授徒,著书立说,将法家之学发扬光大。他的门生不少都步入仕途,才高的官至公卿,平庸些的也能在郡县乡里做个良吏。诸子大师多高寿,过完了七十寿辰,他才一病不起。咸阳宫里,年轻的新帝得知商君病重,派了太医令亲自去诊治,还送去了不知多少名贵药材,被商君如数退回。

多走了五十年的路,死亡不过是去赴一场迟到了一生的约。

 

泉路遥遥,走起来却让他无比踏实。生前事都已成定局,前方只有他期盼的相逢。这一别该从何说起,他可得将几十年的经历掰碎,掺上千丝万缕的思念,细细向君上说。

远远地出现一座桥,桥边,有个玄衣男子,背对着商鞅,从一个老妇手中接过碗,满满地饮下碗中汤。那背影,肩峰的宽度和厚度烙在商鞅记忆中,每每想起,都觉得心中有底气。

“君上——”商鞅反应过来,声嘶力竭地高喊。

玄衣男子将碗递回给老妇,碗里空空荡荡。

“君上,鞅来迟一步——”商鞅顾不得风度,甩开脚步向他日思夜想的孝公疾奔。

玄衣男子闻声回望,眉目还是商鞅魂牵梦萦的模样,没有他预想中久别重逢的激动,只剩下轻轻颔首,出于礼数。

商鞅滞在原地,眼睁睁看着孝公踏上了奈何桥,再也没回头。

 

迷雾中并肩走来两人,商鞅认出了李斯。地府里的世界,比人间自在,人们都会选择自己年华最好时的模样。李斯恢复了天下初定时的容貌,大概是想铭记,冉冉朝阳之中,大一统的天下,是他和始皇帝永远不朽不灭的功业……他身旁穿冕服的人,不用想也知是始皇帝。

在二世来到地府之前,每一代秦君都会被孝公询问,世间可有商君的消息。后来啊,商君再救秦国的传奇故事,在幽冥也不胫而走,偶尔能听到来自六国地界的艳羡之辞,战国七雄,怎么上天就独佑秦国。

对此,秦人——或者说秦鬼,骄傲地奉上一句:“此乃天命,得认。”

李斯将地府中的事慢慢告诉了商君。每当朝代兴革,人间换了新天下的时候,前朝的功过盖棺定论,地府中的亡魂也会渐渐地转生,周而复始,生生不息。秦并天下,已传到五世,孝公滞留于冥府太久,再不走,违了天道,怕是连魂魄都保全不得。

嬴政也很遗憾,设身处地想一想,如果他与李斯在忘川河边永远擦肩而过,该有多残酷。孝公有一言,托他转告商君,或许能给商君些许慰藉:“先祖临走前向阎君请许,让他生生世世托生关中老秦地,好好看着商君挽救了两回的秦川山河。商君,先祖一直惦念着你,你们一定能重逢。”

活了两世,商鞅几乎失去了时间流逝的概念,他以为自己只不过多盘桓了几十年,此刻方才惊觉,他与他的君上,隔了将近两百年的时光……

非但如此,他遥远记忆中的师友、同道,乃至政敌,都已离开冥府,不知去了何方,经营着他们新的人生。虽有李斯他们在,终不是他最思念的人。

 

嬴政和李斯守在殿外,没等太久,商君从殿中出来。这里是阎君的居所,地府里的来来去去,都归他们职司。商君在冥府盘桓数日,不知迎送了多少拜客,热闹过后总觉得心中有一块空落落的,后辈的众星捧月也弥补不了。

“这一去,再也不能像常人一样转生。商君,真的决定了?”

商鞅洒脱一笑:“鞅去意已决,这两辈子足够了。”

遗憾归遗憾,嬴政和李斯不能阻拦商君的离去。秦国的起死回生,代价是商君与孝公的永别,了却了兴亡事,是时候去追寻心上人。

嬴政执意将商君送到奈何桥,桥边的老妇看惯了离别,不管眼前的魂灵生前多么显赫,她都只知端上一碗汤。商君接过汤碗,回首看向嬴政君臣,二百年的兴亡化作一笑。

“陛下,李丞相,鞅先行一步。记住鞅的名字,将来我们在史书里重逢。”

商鞅饮尽碗里的汤,一袭白衣一点点融进桥上的迷雾里,渐渐消失在嬴政和李斯的视线中。

“精诚所至,商君与先祖一定能相见。”

二世年间短暂相处,两代秦相结下了深深的信赖,李斯终究有些不舍,想起往事,又感到些许后怕,如果不是商君的来临,大秦会被二世和赵高作践成什么样,到了那一步,他如何来见陛下。他比商君幸运,跨越了生死的距离,他的君王,仍与他携手,偕行。

“臣在想,如果商君的心愿能成真,那么臣也可以去向阎君请求……”

“朕也有此意。”摆脱了世间的公务,嬴政的目光都温柔了很多,“丞相想求他什么?”

“不论去哪,都还能再见到陛下。”

嬴政执住李斯的手,似乎再也没有什么能将他们分开:“我们一同转生。”

 

咸阳,廷尉府门前聚了里三层外三层,都是闻讯来看热闹的人。一大早起来的差役,发现府门前多出了一尊青铜獬豸,但最近并没有修造府邸之事。獬豸是法兽,降于廷尉府前,差役们都说是祥瑞之兆。廷尉不敢擅断,连忙派人将此事报知陛下,但消息在赶去咸阳宫的路上,先传遍了街头巷尾。等到五世赶来,平时威严肃穆的廷尉府,门前热闹得像集市。

“朕昨夜得一梦,梦见了始皇帝。”他没见过那位伯祖父,梦中的相会,让这个年青气盛的君王兴奋不已,“皇伯祖告诉朕,獬豸降于咸阳,寓意秦法昭昭、四海升平。”

廷尉又惊又喜:“既是吉兆,铜獬豸是送入宫中,还是留在此地?”

“廷尉是律法之官,獬豸当然留在廷尉府。”五世抚着獬豸,“朕小时候听大父说,二世年间,咸阳流传过一首童谣:‘獬豸角,照死生;玄鸟降天命,再佐潜龙升。’才有商君救秦于危亡。廷尉,铜獬豸与我大秦国运相系,你们好生照看。”

后来啊,铜獬豸伫立在廷尉府前,见过了无数往来行人。有个小男孩蹦蹦跳跳地跑来,停留在獬豸面前,一双明亮的眼眸,仰望着学堂先生娓娓道来的国史。

细嫩的小手,搭在獬豸身上。他惊奇于指间的感受,冷冰冰的铜雕,竟然藏着温存。

时值三春,暖阳正好。

 

公元2022年,咸阳历史博物馆。

秦之国祚历经三百年,亡于汉;一千年后,关中丧乱,古咸阳城毁于战火。如今,她的辉煌,全都藏在这座博物馆里。

几个年轻人低声谈笑着,向展厅正中最大的展柜走来。他们胸口佩戴的校徽,写着“咸阳大学”四个字。

“秦梁,快来看。这就是法学楼挖出来的铜獬豸。”

每个大学都有自己的校园传说,不同于师大的女生宿舍怪谈、医大的解剖楼灵异事件,咸阳大学的传说都与文物有关。当年新校区还是一大片工地,在法学院新大楼的那块地上,挖出一个造型奇特的青铜雕像。考古队赶来,才知道这是古代传说中的獬豸——律法的象征。

正逢期末,为了一个“过”字,想象力丰富的年轻人什么都能干出来。于是,法学生们传言,考前去拜一拜铜獬豸,能保佑不挂科。铜獬豸被送去了博物馆,每年冬夏两季,它都能迎来一批少男少女,在它面前摆出各种祈祷的姿势,求神兽显灵。

“学长,这个传说是真的吗?”

被唤做“学长”的,是刚才眉飞色舞说“玄学”的男生。九月开学季,看来是高年级带新进校的学弟学妹们参观来了:“信则有,不信则无咯。反正对我来说还挺灵验的。”

学生们结伴走远,只留下那个名叫秦梁的少年,他那一双清澈的丹凤眼,久久凝望着獬豸。

“他们说的不对。”少年仰着头,“法律代表着理性和公正,所以法兽獬豸也不会帮任何人作弊,对吗?”

秦梁转身去追他的同学们,没看见背后的展柜里,铜獬豸隐隐向他微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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