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榕听琴

纸田多不治,诗债任纵横。
素琴/破琴/刀琴,随你称呼。
发刀狂魔,朙皮秦骨,孙阁部麾下。
愿我前生是李斯龙腮、始皇秦琴。
愿我前生是殚忠楼外那一树榴花。
不写宋史相关,再问自绝经脉。

【于谦/梅花】几度梅花入梦思

旧作一篇,发来存个档。

某琴碎碎念:一个攒了很久却没认真构思过的脑洞,出自于谦的梅花诗。用于冕的第一人称视角写了出来。如果一定要有CP,那就是于谦和他的梅花吧。

雪纷纷扬扬地下了几日,终于停歇,我推开轩窗,沉醉在眼前的美景里。环绕着书斋的梅花,开得正盛,瑞雪皎白,更衬得梅花晶莹如玉。
“冕儿。”祖父不知何时踱到了我身边,“这梅花开得可好?”
“甚好。大父,雪后的梅花比平日更加好看。”
正统二年的冬天,从京师来到杭州堪堪半年的我迷恋上了这片梅花,从冬到春,书斋都被幽幽的清香包围着,我独坐其中,读书抚琴,无比惬意。祖父说,父亲在家时,也和我一样对梅花情有独钟,每到雪后,总是跑到梅林里,痴痴地看上一整天。
“冕儿啊,你说说这梅花,好在哪里?”祖父慈和地看着我。
我想起父亲曾说过的话:“梅花清雅高洁,不与百花争春色,亦不惧风雪、凌寒怒放,是花中君子。”
“是啊。”祖父看着满树寒梅,悠悠地回忆起往事,“冕儿,你父亲像你这么大的时候,也天天在这书斋里读书,他十三岁那年,也是一场雪后,我也像今天这样问他。你父亲当即提起笔来,写下一句前人咏梅的诗,‘不要人夸颜色好,只留清气满乾坤’。”
这些梅花,都是祖父亲手栽下的,他说做人也该如梅花一般,一身傲骨,一世清白。我一直记着雪后梅林里,祖父对我说的那番话,“冕儿,我们于家世代读书为官,秉持着的就是一个清字,大父这一辈子就是个白衣,可你要像你父亲一样,将来考个功名,做个勤政爱民的好官。”
父亲是祖父寄予厚望的长子,也是他心头的骄傲。在我七岁时,父亲受命巡抚晋豫,从此对父亲的印象,更多是书信上遒劲的字迹和殷殷叮嘱。令祖父自豪的是,父亲入仕十余年,清名卓著,是晋豫百姓拥戴的青天。
尽管父亲不能亲侍高堂,只能遣我归乡替他尽孝,祖父却从未抱怨过。
半年来我常常惦记着远在京师的娘和小妹璚英,面对着雪后寒梅,方才忽然想起父亲,此时他是否又顶着朔风冒着严寒,在太行山岳中艰难地跋涉着?
我折回书斋,致信父亲,告诉他,故乡的梅花开得正好。

再次见到父亲,已是正统十二年的秋天。
冬日里梅花开时,我每天都搀扶着耄耋之年的祖父去梅花林中,一坐即是半日,听他喃喃念着,谦儿,谦儿。
三月春归,祖父却病倒了,如风中残烛般一日日地衰弱下去。大夫起先还努力救治,到后来,只能无可奈何地摇头,祖母啜泣着,让我去给父亲写信,叫他回家来见祖父最后一面。祖父艰难地抬起手来,示意我近前去,说的却是莫要催着父亲回来。
“人生七十古来稀,活到八十,还有什么可遗憾的。给我告诉谦儿,安心做官,报效国恩,别挂念我这把老骨头。”
可我分明看见,弥留之际,祖父浑浊的双眸凝视着窗外的梅树,口里念叨着:“谦儿,家里的梅花又要开啦……”
父亲回了故乡,白天应付往来的吊客,晚上总是独自立在梅林下,此时梅树尚无花,父亲抚着苍劲的枝干,默默出神。
印象中的父亲,永远是一领笔挺官袍,英风潇洒,此时我已加冠成人,和父亲一般高,再看梅林中被素服包裹着的瘦削身影,竟有种说不出的落寞。我悄悄地看了很久,终于没能忍心打扰他。
父亲的仕途,背负了太多沉重的担子。晋豫一带水旱频仍,治水抗旱,赈济抚恤,廿年来父亲从未享过清闲日子,甚至去岁母亲过世,正逢上水灾,忙得脱不开身的父亲,没能与母亲告别。我赶赴京师,把母亲的灵柩运回了杭州,白日里见到父亲在母亲的坟茔前,烧掉了厚厚的一沓诗笺。
父亲也到了知天命之年!
饶是如此父亲从没想过走些门路谋个闲差,反倒在六年前,因了一句“清风两袖朝天去”,他得罪了当朝权阉王振,被问了死罪。竟是晋豫百姓们上京请命,硬是保住了他们的于抚台。
人说父亲孤高成性,他的知己,就是故乡的梅花吧。爱梅成痴的父亲,固执地爱着一片清气满乾坤,袖间的清风,可也带着淡淡的寒梅芬芳?

我以副千户之身奉诏入京时,大明的年号换作了景泰。 两年前,阉宦王振煽惑太上皇率朝中重臣亲征瓦剌,在土木堡全军覆没,瓦剌人掳走了太上皇,兵临北京城下,当今天子——那时还是郕王——把京师托付给了父亲。
车入京师,我探出头去仰望着城门,时隔近两年,硝烟的痕迹似仍未褪去。如果没有父亲的临危受命,瓦剌人是否早已攻破这座城门肆虐京师。一路上我不住地幻想着,父亲在朝堂上据理力争怒斥南迁之议的凛然正气,和戎装在身立在城头笑看虏骑落荒而逃的儒将英风。
可见到父亲时我的幻想统统烟消云散,父亲老了,须发都已花白,繁重的公务让他心力交瘁,更有迁延不愈的痰疾折磨他年过半百的身体。
很多年来我从未能与父亲夤夜长谈,官居兵部尚书的父亲仍然住在那处冷清的居所,母亲过世多年,璚英早已出嫁,父亲又一直没有续弦,忙起来就在值房歇宿,家中四壁萧条。
“冕儿,推荐你为官,是武清侯的意思。他上疏是要授给你更高的官职,是为父阻止了他。冕儿,你怨为父吗?”
我知道父亲的心意:“孩儿无过人之才德,更无尺寸之功,不敢忝居高位。”
父亲罕见地笑了笑:“不愧是我于谦的儿子。没有哪个父亲不盼着儿子显贵,可我们于家的儿郎,要清清白白为官,无功则不受禄。冕儿,你这次授官,是圣主眷顾,你可要惕厉奋发以报君恩,不可懈怠。”
是教诲也是激励,父亲对我,总是寄托着无尽的期盼,可我自知才能不济,永远也不可能和父亲一样,被呼作“救时宰相”。
后来我才知道因为推荐我为官之事,武清侯被父亲在上疏中痛斥了一回。武清侯的心思父亲是知道的,瓦剌兵临京师之际,正是父亲荐他挂帅,退敌之后他拜将封侯,自然对父亲感激无尽,推我授官,是报恩也有示好之意。可父亲痛感于兵备废弛,坐镇兵部之后,一直致力于整军练兵,容不得冒滥,哪怕从中受益的是他的儿子。
从那以后,武清侯对父亲,存了记恨。
父亲就是这样眼中揉不得沙,常来往的也只有项应昌等寥寥数人。一日我外出归家,看见一陌生的官员与父亲在书房中品画,颇有些惊讶。
我向画上看去,登时明白了为何父亲会有此雅兴,答应了为这画题诗。
画卷上一树红梅,傲雪而立,开得高傲而热烈,像极了故乡的书斋外满园清寒,我甚至嗅到了停留在记忆中的芳香,清雅得教人心醉。
“冕儿你看,严宪副画上这梅花,和家乡的一模一样。”父亲平日里严峻的神色舒展开来,眼角眉间浮起一抹温润的笑意。父亲常咏梅花,曾有一次,兴致来时连赋百首梅花诗,我看着他提笔蘸墨,一阕立成。
“……一从游宦来京师,几度梅花入梦思。为君展卷题诗处,还似开窗对月时。醉墨淋漓染毫素,笔底生春若神助。调和鼎鼐愧无功,何时却踏西湖路。”
送走了严宪副之后父亲久久地立在庭院中,仍在意犹未尽地吟诵:“清白可能陪雪月,孤高元不惹尘埃。”我知是这幅梅花图勾起了父亲思乡之情,祖父在世时常说父亲爱梅成痴,确乎如此。朔风初起,家中的梅花又快开了吧,只是驻足林间痴痴看那寒梅盛放的少年,仍无归期。

圣上不允准父亲归乡,纵使父亲不堪老病一次次地上疏乞归。
按说父亲尚未到致仕之年,可圣上不知他的心结并非迟迟不见好转的病体。
我也是偶然听见,父亲深夜无眠时的长叹:“此一腔热血,竟洒何地!”
为之心惊的我,梦见了故乡的红梅,纷纷扬扬地零落。
执掌军务以来,父亲一心革除弊政、创立团营,他那刚直的秉性渐渐地开罪了太多人,更因圣上信任,招来了小人的嫉恨。
那一年新春刚过,圣上突然一病不起,皇储又迟迟不定,京师的气氛令人莫名的忧心,可谁也想不到,一夜之间,深居南宫的太上皇坐回了龙椅。
报信人跑来时父亲仍在值房未归家,我匆忙赶到兵部,父亲从书案边抬起头来。“冕儿?”
我顾不得行礼,几步冲到父亲面前跪倒。“父亲,武清侯和徐元玉他们,今夜要拥太上皇复位!”
父亲霍然站起身来:“胡言!这是你该议论的吗?”
“父亲,孩儿知道您不屑权谋,可您在明处他们在暗,他们与您衔恨已久,得了势会把您置于何地!父亲,孩儿求您早做打算!”我顾不得解释,只盼着父亲早做准备。
父亲的神色更加严峻:“小子,你怎知国家大事?我于谦问心无愧,祸福自有天命,你快回去。”
“父亲……”我还想作些分辩。
“回去!”
我只得回家去,退出值房时我掩上门,看到父亲端坐在昏黄的灯光下,微微闭着双眼,平静、坦荡。
这竟成了我和父亲最后一次见面,第二天太上皇复位的消息震惊了整个京师,而父亲再也没有回来,徐有贞带着抄家的人马,趾高气昂地闯进了父亲这处冷清的住宅。
“奉旨查抄逆臣于谦家产!”徐有贞的眼神阴狠得赛过豺狼,“于冕,你父亲仗着郕王宠信,耍了这么多年威风,也有今天呐。”
徐有贞对父亲的仇怨,从瓦剌入犯时就已结下,此人鼓噪南迁,被父亲当廷怒斥,失尽了颜面,可我委实想不到他狭隘至此,因这份数年前的仇恨,竟欲置父亲于死地!
“你们抄吧,抄吧,我家家徒四壁,看你们能抄出什么来!”
锦衣卫搜遍了每一个角落,只搜出衣物和书籍。“都搜过了?”徐有贞不甘心。
“都搜过了,只有一间上了锁,没能打开。”
“混账!上了锁的房子,一定是于谦私藏赃物的地方。把门撞开,看看里面到底藏了什么!他于谦号称两袖清风,今天就让世人看看,他到底干了些什么勾当!”徐有贞突然笑得格外狰狞。
我忍无可忍,拼了一死也不能看着这小人猖狂:“徐有贞!你这卑鄙无耻之徒,我父亲清清白白,岂容你侮辱!”
看到这人恼羞成怒的样子,锦衣卫的拳脚落在身上,竟也不觉得痛。
上锁的门被撞了开来,徐有贞嚣张的笑僵在了他扭曲的面容上。
房中只有一件蟒衣,一柄宝剑,那是父亲受命迎战瓦剌时,圣上赐予的。
我再也忍不住悲愤的泪水。
我没能和父亲作别,当天就被押上了谪戍龙门的路途。间关万里,风雪交加,可这些劳苦与饥寒都抵不上想起父亲时,钻心彻骨的痛。父亲,您一腔热血,到头来就这样白白地洒在西市吗?

塞上的鸿雁去了又还,我看了整整八年。新皇登基,我得以遇赦还乡。
杭州的故居还是旧模样,只比我少年时冷清了些。我循着记忆,踱步到书斋下,惊异于眼前一片萧条的景象。环绕着书斋的梅树,只剩下枯槁的枝干,片叶都无。
家中人说,八年前的正月二十二日,满树正当盛放的梅花,一夜间尽数零落,家人晨起只见满园落花,惊惧不已,不久噩耗传来,父亲就在二十二日那天,被问了斩……
从那时起,梅树再未开花生叶,只留下光秃秃的枝干,倔强地守在书斋边。
“一定是梅花有灵,去九泉下和老爷作伴了。”家人泣不成声。
是了,父亲一生刚直一生孤傲,有梅花为伴,黄泉路上,终于不孤独了吧。
【全文完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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