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榕听琴

【殚忠档案】辽事砭呓（叁/肆）

新年快乐！今年的刀片也好糖也罢，到此为止咯，2017再接再厉！

卷三

王在晋疏曰：守觉华岛之议，始于道臣阎鸣泰之呈详，守宁前之议，本于监军袁崇焕之屡揭。由中前以至前屯，俟前屯整顿有绪，以渐而进规图宁远，阁臣未至之先，臣疏已闻于上矣。阁臣欲以此提掇天下之精神，而总结之曰，即时未可便如其言，而乘机构会，无得苟且，幸奴之不来，遂以为安。此阁臣运笔之妙、用意之远，以虚用实、以战为守之深图也。天下，时而已矣，时可为而不为则失之缓，时不可为而为之则伤于骤。六月初间光量，较之阁臣到关之时，异矣，异于大雨之颓垣坏壁也；阁臣离关之后，较之今时，则又异矣，异于积雨之颓而复颓、坏而复坏也。天气将寒而土木伊始，孟秋已过而班军不来，即旧边无修完之日，而言新筑乎哉？即咫尺觉防御之难，而勤远略乎哉？各屯避乱之民，义不当坐视其死，援而使之来也，不得已也。然所以必置之前屯而未及于宁远者，部疏所云“去关门稍远而去杏山稍近”，两言蔽之矣。去关门远则接济艰、供给艰、应援艰，去杏山稍近则气焰逼、灾害逼、挑溝逼，日日防寇、日日防、日日防勾引。我不去，彼必来此。地无毛孰与食，手无器孰与敌，身无甲孰与蔽，居无完城孰与卫？此犹驱跛羊而傍虎穴。若谓觉华岛犄角，岛去岸二十里，隔洋之兵其登岸也须船，其开船也待风，城中缓急，弗能救也，水步当骑，弗能战也，岛驻兵止可御水中之寇，弗能遏陆路之兵也。部议以百万金钱，筑宁远之要害，臣请竟其说。凡边外兴工打造，斫木必先架梁。架梁者何？先领马兵摆列，以防掩至之寇也。此在八里铺且然，况去关二百里之外乎？宁远架防，必须精壮马兵三万，做工一日则摆设一日，虏至即斗，斗必胜，而后可保军夫之命。再加做工军夫万人，则四万矣。四万人之食何从致？三万之马何从买？马料何从办？居舍何从构？今在关夫匠，无处可募，以待班军，班军夤缘规避，在路脱逃，以山海为绝地，而望望然去之。臣因此遂成呕气之疾，何况宁远？此集夫之难也。筑城必须版木、舂槌、夯杵、绳索、畚挿、梯架、树条、紥把，取足于一掬之关城、转运于二百里之险路，无此车辆、无此马牛、无此人力，此制具之难也。筑城必先造砖烧灰，砖灰必开窑，开窑必须打柴凿石，打柴凿石必入丛林深谷，驻足犬戎之域，委身豺狼之乡，地远势孤，力疲胆怯，此办料之难也。一片莽苍，虏之所弃，若整顿规模，必须死守，万一委而弃之，适为盗资。此正东腰站之处、人马安顿之区、粮草接济之所，城池定要坚固，兵马定要强壮，器甲务期犀利，钱粮务期充足，方能站立。窃虑塞外孤城，距前屯百三十里，声势既遥，谁为策应？此固守之难也。治家者必先急堂奥，而后及于藩篱；树木者必先植本根，而后及于枝叶。就关门而论，兵力微、军需缺、经费匮、人心摇，似堂奥未固、根本未植。臣不敢谬言以倾时听，谓山海之断然可守也。今日不可有忘宁远之心，而世未可有筑宁远之事，文武诸臣当勃勃以奋其气，于关外而亟亟以固其精，于关内俟脚根立定，才步始事疾趋。是举也，关天下之安危，而非一隅之安危也。阁臣与臣接袵而谈，亦是疏中大意，要无异词。所云罢败局以提元神，顶门一铖（？），深中今时之病痛，独是败局酿于五年，而元神溃于一走。疗痼疾而惊魂，其须以渐乎？山陲水济，高深为险，罔阜累累与城相窥，此阁臣得于目击者。万一中国之长倒用，则严关之势濒危，山海即不筑新边，而锐台城堡必不可不建，短墙深堑必不可不设。毕臣之愚，如阁臣所议，先筑台堡土墙于关外，一应急工即时修备，然秋色中分，计期无及，恐竣工为明岁之事矣。中前所已经整顿，俟填实前屯，抽屯演练，拨田安挿，踏定一步，再移一步。倘宁远可筑，相机布置，请百万之金钱，筑一方之要害。然揆时度力，恐兴工为一二年之事矣。臣必不敢轻掷朝廷之疆土，亦不敢浪费朝廷之帑金，上体天子好生之德以救辽人，下体阁臣振刷之意以饬惰窳，庶于明旨，为不悖于边务为两全，虚实互用，战守因而并举矣。除诸将之懦怯无用者，容臣渐汰，其监军道臣张应吾、邢慎言已经离任听调外，边情重大，先将战守方略，备细奏闻，伏候勅旨，遵奉施行。

王在晋曰：枢辅宁远筑城之疏已经部覆准行，此疏不得不发，疏发而议论益成枘凿矣。

岵云以宁远必不可守、必不可修，其薄才孱胆，实以为如是，俱供明于此疏矣。高阳代之，即事事修举，其谓必不能为者，为之绰然有余。即土偶犬马，亦知怀愧者，人情之常因愧而成恨矣。恨而敢澜翻其舌，欲致一世耳目心胆，尽从其说，此小人而无忌惮，而少正卯之所以必诛也。

王在晋曰：昔之经略，繇于廷之公举，今之经略，繇于阁臣之私拟。晋因推经略，而始择其可用之人，今则先有其人而后易经略。广宁陷后，荐李三才为本兵，今日之推经略，枢辅意在阎鸣泰，东林意属李三才，故以少参为正推，而南大司农为陪推，此向来未有之规制也。东林因不点李三才，必欲枢辅自为经略，而枢辅亦雅居功，故会推经略而奉旨仅加升巡抚，亦向来未有之奇事也。巡关御史已窥其意，故欲阁臣之慎择经略，必胜其任而愉快，乃以国家大事、封疆重臣玩弄于掌上。枢辅不能善其始，且併辽抚不能善其终，与靖康数易制使，先后一辙。臣之言于是乎验矣。

先有其人而后用，此千古用人之执也，必欲临时强人，使如解公宁削籍而不往，岵云不得不往而魂魄飞越、事后犹自矜诩乎？当时不用修吾，修吾即不任，必不如岵云之魂魄飞越也。

王在晋疏曰：臣年望六，夙沾狗马之恙，日渐增剧，几欲控诉陈情。念我皇上临轩专命，恩礼异数，岩关一线，上系九鼎，此何等责任，何等事权，而敢言病乎？秋防戒严，天骄凌兢，奴众有秣马右屯之报，且虎墩八大部赴关讲赏，而宣大之虏声言助兵，统众凌边，明肆要挟，多柰滚吉打喇明暗等酋，又率诸部索讨新赏，夷禀集如丛蝟，通官急于走雨，督臣王象乾又以西协告儆，毛满窥边不得，临关调度，而抚赏金缯，虽蒙颁给，杳无音信，关上二道臣先引咎回籍，凡目前委任之将，以被劾为全生，以脱身为侥幸。臣孑身当关，此何等时候，何等虏情，而可言病乎？顷得邸报，大学士孙承宗题为据道路见闻等事，未见全抄，第钦奉圣旨：“览卿奏，具见筹边大略、体国公忠，朕心悚豁，时事交迫，卿既尽一条奏，何可需延？经臣王在晋，扞御危关，猷劳久著，准召还拟用。王国桢才望素优，着即令推用，其赞画、道将等官，更置委任，及练兵均饷等事，都依议行。奏内各官，堪任经略的，着从公作速推举。帑金给发已多，卿奏冲边急需，特准发五十万两，仍着开款务济实用，毋得虚糜。全辽沦没，畿辅震惊，朕日切忧劳，赖卿谋猷，参决庙算，一切紧要事宜应令各部或本部径行，不必覆奏，一意担承，务振从前玩愒之习，早奏固圉恢复之功，用副朕倚重至意。该部知道，钦此。”臣一见之，望西遥拜，喜出更生。自有辽事以来，死者为沙场之鬼，逮者为缧绁之囚，即幸而得归，皆被弹受刺，身为射的。臣之挺身独行，原无生还之想，贻书以别妻孥，谓与家乡永隔，而不意得完封疆，以完躯殻，复被召还之命，无论微臣喜出望外，即臣之妻子，终夜焚香以告天，得报不知何如欢慰也。

妻子焚香以告天，此实景实情也，今岵云剌剌不休，妻子亦得无抚往事而揶揄之耶？宋夏贵七十九不死，致有降虏之事，岵云亦年及而不死，留此秽书，点缀生平，异日与贵同传矣。

王在晋曰：先是，奴酋托西虏根根儿通禀乞和，晋甚恶和字，语之曰：‘当乞降，降则还我辽东土地人民及诸叛臣，乃题请。不则惟有剿耳？’揭达阁部，不敢闻。乃奴中叛臣阻之，事遂寝。比袁崇焕为督师，于御前力任五年灭奴，且矢誓焉。后知奴不能即灭，乃阴许奴和，有通官参将张定者至京，至兵部与奴讲款。余时为本兵，立叱之。知余之不可绐，崇焕乃致意冢宰王公射斗曰：‘要边上做事，须易本兵。’王公密告余旋图避路，而奸党构谋，借惠安勅书事侍御吴玉兴与余为难矣。余归而崇焕得信心行事，中奴之诱，先杀毛文龙，除奴肘腋之患。己巳，虏遂从蓟镇深入，薄都城，舍山海而以蓟宣为屡犯之孔道。向使崇焕不使弔通奴，西夷必不叛，夷不叛则西路不可行；不杀岛帅，则奴顾巢穴，必不敢长驱而入犯。此虽崇焕之贾祸，亦繇中枢把握之无人也。

自如以恢奴为平奴，故限五年自任，此自其取死。若岵云不逐，方庇大同之二十万杀戮，欺罔主上，又何难扶同款乎？

王在晋曰：孙恺阳行边，询之同事，凡言不可战者，必斥监军邢慎言、宁前道张应吾、副参吴自勉、毛有伦。别镇皆以是而归总兵江应诏，则面叱而加之辱责矣。余言边事如此，三年后尚不可战，此所以与枢辅相左也。孙元化独倡驱辽人出关、拨田耕种之议，枢辅击节叹赏，余谓种田必给耕牛谷种，造房筑堡，且不能禁贼夷之窃取也。诸事未办而驱民于东西夷虏，增数十万之兵，乃树敌耳。若不东不西而聚于关外，解散无术，我必爰择为兵，辽人非可用也。枢辅不以为然，比督师更代，余尚在永平，而辽人被逐之苦不可胜言，老羸之转沟壑者过半矣，壮者丛集不散，挑选以充行伍，而又严苛以督九边应调之卒，边兵多散而为盗，行劫近京地面，而关兵从此弱矣，勤王则欲入都城，援凌卒至于召乱，剿寇则习于奔逃，王化贞、孙元化、袁崇焕之死，皆辽人误之。熊经略谓辽人之不可用者，乃灼见也。至于关外之田近而可耕，膏腴之土，皆被辽官占去，硗确窎远属之辽人者，辽人何尝得耕耘之利，亦何尝减军兴之一二哉？

辽人守辽，迄今十七年矣，耕者辽人，守者辽人，战者亦辽人。岵云尚不知而刻是疏乎？若冀其它日丧以为快，则千古皆有兴亡矣，此又愚者之不肯言，智者之不忍言也。

王在晋曰：强奴所畏者，火药也，火药失烧，我失御奴之具矣。说者谓关抚领银设局，置造火器，破冒实多，故付之一炬耳不可问，矫诬天变，是耶？非耶？十三山负固之民，晋接济渡海，收集觉华及前屯者甚众，今阁臣坐视不救。彼失其援，以死殉之，我失其卫，乃生弃之。向使经臣不易，十三站之民虽至今存可也。呜呼！数万之民，一朝屠戮，长平之惨岂过是耶？杀运未终，逃生路绝，田横之客，今犹有生气矣。

沈彦威乃岵云奏带赞画军需者也，高阳令杜培亭库部按之，乃焚其局，又焚其开平之局。高阳以岵云、彦威而不言，此其平生负国事。凤阳原非端士，然其取怨彦威，致潘关院论列繇于查点，彦威局匠，此事反推与凤阳乎？业镜台前，为二君虑之矣。

御史刘廷宣疏曰：臣入都所闻大异，有谓枢辅孙承宗居王在晋见成之功者。夫有功可居，自应首及政府，次及大司马，而何必屈枢辅之尊于虎狼之穴也？有谓私阎鸣泰葭孚之亲者，鸣泰资望不浅，边疆久著劳勋，开府建牙，自其应得，彼即愚，岂不能夤缘内地，而顾眈眈于解经邦拚死不就之缺哉？如此荐法，尚可认作香火情深，或者于山海累卵之危未及深知耳，知则不为是言矣。甚有倡被围之说者，梦语耶？何山海之人不知，而都中偏知之耶？此出忌者之口耶？抑逃将逃兵畏其严明，布此流言耶？臣窃恐奴酋之善用间也。大抵影响，绝无干涉，此必奸细无疑。嗟嗟左袒在晋者，不难含沙相射，决非在晋之心。在晋亦贤者也，沉静妥练，自是司农、司空之妙选。伏乞勅下大小臣工，减省议论，勿轻传布流言，中奸细之暗间，冷语相嘲，微言点缀，致灰任事之心，隳宗社之计。一切更置文武将吏，令得轩然独断行，勿从旁挠，庶旌旗改色而肤功可立奏矣。

王在晋曰：辽事一味把持，斥廷弼，更督抚，皆其调度，其为人坚僻强梗，血性男子必不与之相合。崇祯初年，有荐举枢贰暂署关门之疏，言官大哄，遂无颜乞归，此真辽事之一大蠹也。

方壶与高阳亦甚不合，此疏自是三代之公，亦当时人心皆知如此。今旧人皆尽，而岵云敢恣澜翻，然独存此疏，真天道也。

王在晋曰：何栋如、游士任、方震孺、明时举、李达，枢辅所论之人也，今且为之宽解；熊廷弼，枢辅所纠以收之狱者，别疏屡为之揄扬；关上逃臣，枢辅所欲尽杀者也，今每每为之引拔，何自言之、自悖之，后先成两截耶？盖前在中枢，决于独见，以一疏收名；今在榆关，亲昵毕从，以多门渔利，故议论相悬如此。然此篇大意，欲救陈居恭，故借诸臣为起讲市恩，私以联党局。居恭为枢辅乡人，其知枢辅之心久矣，欲俟经略事坏，而后身任边疆，入秉中枢，出膺关塞，文掌端揆，武当帷幄，然为本朝人物第一，其枢辅为无穷之心事乎。举朝推用经臣，天子临轩授剑，专命郑重，无端而遽易之，徒为引用私人之地，且以遂其出将入相之谋，自古权臣当国，不顾天下万世之公议，此为本朝二百五十年来未有之事，亦前代迄今所仅见者也。

岵云何言之反覆也，既以陈中园窥破高阳，则高阳当恨之矣，何以为之地耶？既为中园而及诸公，何以又云亲昵毕从、多门渔利耶？当时魏道冲欲杀杨左诸公，度高阳必争，扬言于内庭曰，杨左辇金数十车往关门矣。高阳危而不敢言。吴福生从臾道冲，自言之，珰曰：‘然则关上数十车金，往南乐矣。’故加严斥。今日岵云又云受贿，熊、王、何、游已死，犹有活者贿耶？否耶？即其人已死，子弟尚在贿耶？否耶？岵云秉枢时，其亲昵周姓辈同其幼子渔猎长安，曾入白简。尝有绍兴寒宗求一将缺，周姓为介，岵云已收其千四百金矣，后闻其与余同宗，即退还之，此必杀余之事也。近岁见其长君，曰：“幼弟胡为，错怪亲翁，致家君有此颠倒。”此语钱大寉同闻之。岵云以己度人耳，嗟乎！

卷四

王在晋曰：筑坛拜将，淮阴之后一再见之。世龙无它长，惟工伺喜怒以投所好而已。枢辅遂以兵马粮饷、生杀予夺之权授之，将非贿不得用，罪唯贿则免，月有进奉，扣公饩以充私橐，将相之门，黄白充斥，兵虚而不可问，饷耗而不可核。柳河一败，始论罪而终议赏。边关既无兵马，朝廷岂无纪纲？籍名食饷者十四万，而究竟五万八千人而已。于是六使并出，镇守关宁，稽查兵实，而因及于诸路，权归内监，文武皆为掣肘矣。

马沧渊任兵马则其职分，钱粮则自有饷司道厅，何为一手交与？岵云欲坐其贪，故以非司钱粮不可耳。然当时关门将士十有余万，今岂死尽，可一手掩杀耶？五万八千之伪，高第认罪有疏，所不必言。中使之出，自是岵云所颂之上公善政也，何与它人事乎？

王在晋曰：西虏受款后，宁远未尝不守，款虏亦不在关前。孙公哆言恢复大约，用阎辅之议，聚兵于觉华，筑城于宁远。乃窟窿山之筑三年，未覆一篑，而觉华岛之守海中，致陷多兵。辽亡之后，不可无此议论，督师以来，未尝有此事功。

款虏在中前所，后高阳始移于狗儿河，再移于高台堡、寨儿山二地，乃全辽时款虏旧地也。岵云亦知其不可而讳言之乎？觉华之陷，袁自如为政，不早调其援宁远城，故坐而毙耳。今山海之危，可言徐太傅贻谋不善耶？

王在晋曰：宁远之守，非从今日始。枢辅谓觉华地虚活，可奇可远，必不可不据，此抚臣得力之急著。然则孙公之为督师，阎公之取巡抚，舍守觉华，其宁有他策乎？奴繇陆，水兵之不可绕后也；奴用骑，舟师之不可技击也，不待智者能办之。百事尚无头绪，胸中已自无奇。觉华既陷，智尽犹索，虚冒恢复之名，宁不为英雄掩口哉？

中朝终不用高阳之策，以复南四卫，故有今日耳。使用觉华以复四卫，奴敢狺狺乎？觉华之破，高阳在田间矣，智尽能索，又何人乎？

王在晋曰：初，主事沈棨致书长安，谓参论辽抚，不必说起旧经略。盖此时枢辅已心服旧经略，而深恶辽抚之冥行。若一路牵缠，益甚其惭、触其忿，而于旧经略有所未便。此台省之交讧，止言辽抚，而未深言前事也。林公在差有所未知，叙及始末，政府见是疏，怫然有不必多言之票拟，乃天启年间一段公论，籍是疏而存矣。

彦威谄岵云为八里关，身受其利，又阴谤于叶文忠，致高阳出关，又以书自媚，载鹿乾岳《江村筒寄》中。今又为此反覆之言，以陷凤阳，以欺岵云，岵云犹信之。岵云当时论予通天之智，予以戆而见恶耳，敝郡有此智者，岵云死而犹堕其术中也。

王在晋曰：当时募兵苦于乏饷，汪司徒用厚饷私自树兵，卒以酿变，兵可轻弄耶？听勘巡抚阎鸣泰辩疏云：‘内如辽人出关，一节人争逐之，职力禁之，揭示通衢，完目共睹，至今州县及营路壁间尚有粘者，乃反以为职逐之也，不亦异哉？岂为是言者忍与相左，恤纬热肠，阴中于冷口，遂误以为真而不及察耳。’逐辽人出关耕田不得，抽选为兵，彼时以为得计，而不知其中祸之深也。辽人用而两河故土无恢复之日，入卫则匿身于蓟城，援凌则兆乱于东省，谁倡其说、主其议，必有任厥辜而莫可逭者。此际已瞩其倪，阎抚不得不辩。

祖大寿迩年战或不力，高阳在事，不敢不尽死力也。援凌而叛，此岛人也，亦处置失宜耳。岵云惯东扯西牵，以恣其口，只以目下在事俱二十年中甲科，无留心往事者耳，故欲欺之心起而不顾天下后世笑骂也。

辽抚张凤翼疏曰：“臣受事出关，繇前屯以抵宁远，又循岭而北、遵海而南，地无所不守，则兵无所不分。奴全队冲锋，而我以偏师拒敌，即极精极锐，犹虞多寡之数难当。乃器械不充，强半是执梃持竿之众；盔甲不备，大都皆赤身露顶之人。且马匹以水草之非宜，而莫繇问富；粮饷以内地之告竭，而屡见脱中。最可虑者，城被烧残，在在皆颓垣败壁；人当挫衄，时时惊鹤唳风声。虽辅臣极力绸缪，苦心率励，然八城畚锸，非一年可竟之工，六载疮痍，非一时可甦之病。倘天不悔祸，奴复窥关，四顾旁皇，谁为卫霍？所为鳃鳃虑、凛凛忧也，故今议剿不能，言战不得计，惟有挐定一守字，庶几安将胆而固军心耳。”

王在晋曰：初，余意主守，枢辅必欲战，而顿易经臣也。今孙公到关且匝岁矣，而仅言守耶？一年间所干何事，欲践其言，难矣哉。

高阳原主战，然先守河西，而后战以复河东耳，中朝入岵云流言，用张象岚为抚，以掣其肘，故自以为塘牌，又以为充军，此正岵云一流人也。以其言为高阳徒守耶？

王在晋曰：是时枢辅回朝不得，当关不可，欲留密云为退地，故停推总督。夫蓟镇岂必以阁臣为重哉？不得已而思其次也。

岵云以为彼在事数月，虏已更无来意，故高阳坏而享其安。高阳二年在事，虏从广宁退回，何又反惧而以密云为退地？语言前后不顾，非呓耶？

王在晋曰：阎抚初任监军，枢辅所用也，其举经略而改巡抚，枢辅所荐也，断金之交忽焉，按剑何有于张抚哉？张抚控疏自鸣，有张凤翼既经指陈，何必一一剖辩之指。枢辅来而经抚去者三矣。彼二臣者异，而异一臣者同，而异可见，枢辅之于人无所不异也。而后来之喻抚亦无以自全，其获全者，独一马世龙始终不易耳。其所以得全之故，岂待言哉？枢辅急于恢复，竭天下之财力，养十数万坐食之兵，无论辽人之不可恃，而事久变生，人众食寡，识者以忧尾大矣。彼时大将马世龙坐拥高居，买姬博笑，而以大言哄枢辅，枢辅信之，遂至柳河之败，言不可若是其几也。经略王在晋守觉华之议，原以三月发兵、九月收兵为期，而卒违初议，泊兵久戍。丙寅正月，虏兵踏冻蹂躏岛中，军民三万余人，无一得全，领兵游击金冠剖棺戮尸，其子抱尸以殉。有逃难残兵数名，袁抚给批南还，道繇南中，备述其详。渠俱混死尸中得免，然皆手足摧残，其形已废矣。守觉华可能恢复否？

辽事之不可为，一柄三操也。如以阎喻为道，皆可用之才，授之以柄，识见不足，事事相格，遂误成局耳。失身之妇，援邻女之淫以自雄，徒益其丑。

王在晋曰：枢辅从阎抚之议，于宁远祝边，舍近图远，罢八里铺之工役。今阅岁矣，而宁远无一砖一石，功何繇就？向使枢辅不行边，则关外之新城已建，军民有所凭依，岩关增锁钥矣。后督师王之臣同镇守内监力主芝麻湾筑城之议，疏入，报可，决策兴筑芝麻湾去八里铺数里耳。智谋之士所见略同，何枢辅之独异也？

罢八里关之时，从无宁远筑边之议，后见宁远形势，故曰欲为重关，当为之于此，而此时力不能兼举也。以镇守内臣为智谋之士，所见略同，岵云不惜壑矣，其辱天下士何？

王在晋曰：书从内出，故疏从外入，其请宽熊经略之死，乃以速其亡也，于是阁臣韩爌逐、杨涟左光斗死，而东林之被祸惨矣。

书从内出，朱蓼水、魏道冲欲杀高阳之言也，同为义儿，自应同声相应矣。

王在晋曰：广宁可复，议论合一，枢辅正当力任以收厥功，何为尾疏趋朝，亟亟以图诿卸哉？

尾疏趋朝，正为军需未备，喻养微力言须公面奏耳。高阳大旨以复广宁无益，反难于守，故欲复四卫，广宁可复，亦述养微之言耳。

御史李蕃疏曰：“昔日唐有淮蔡之变，宰相裴度请身督战，枢辅以东事自请督战，庶几裴晋公之义。即枢辅亦每云贼灭则朝天有日，贼在则归朝无期，俨然以裴晋公自处矣。不知何不预见请旨，倏忽入都，迤逦沿边，逼辇毂，距皇居仅十里而途归，拜疏始以嵩呼为名也。十日前宣传枢辅西下，人情汹汹，莫测所谓，而职以为断无是理。且论枢辅所任，非可离之地，所际非可离之时，即以祖宗之法度，虽一命官员、百里小吏，亦未有不奉君命、擅离职守、任情自恣者，岂枢辅而见不及此耶？自古拥兵閫外，恐喝朝廷，如王敦、李怀光诸人者，方去来自如，不遵朝命耳。奴酋灭，封拜可必，即有夔龙，谁居其右，若未也，恐出将而罔功者，或入相而冥顽矣。岂枢辅饱万卷、冠百僚、统九军，而智不及此耶？顷天语叮咛，当必爽然自失，东望榆关，不介而驰，想亦深悔于此行也。职以为皇上之于枢辅，知之深故任之重、责之切，枢辅只宜一意承当，勉治军旅，务保无虞，以慰圣怀。若复妄生猜疑，惟图巧卸，则枢辅其无以自解，人亦不能为枢辅解也。”

李蕃投魏，效此首功，故三李遂为逆案之冠。岵云犹沾沾其言矣，鲍鱼之肆不觉其臭，曰习也，岵云乃根性之言，自然逐臭于海畔耳。当时高阳疏曰，御史未读裴度传耳。今日劝岵云读一遍。

兵科陈维新疏曰：今日在籍名贤，如王在晋之缜识通猷，识者共仰其出，苍生倚以为安。伏祈立赐起用，则举错公而民心服矣。

大理寺丞徐大化疏曰：科臣陈维新所举王在晋等，俱矫矫名贤，英英物望，臣不敢再渎云。

不知其人视所举岵云以此而疏自诩，今日之砭呓，余亦呓矣乎！

王在晋曰：当时只知重将权，不知所任之非将也，将非淮阴，尚方剑何可轻假，久假不归，权在总制巡抚上矣。同一剑也，经略以制振兵饬纪，总戎以之招贿市权，辽事孰舛于斯？督师阁臣不奉朝命，直抵国门，震惊大内，夜半召枢臣，奉圣旨谕，遂还山海，取司官执结抵通而圣意乃安，其始而行边也孰趋之，既而还阙也孰召之？枢辅事事率意以行，裴度韩范其宁有此耶？

夜召传旨，逆珰闻高阳来清君侧耳。高阳虽无是事，而忠决之气，珰久慑之故也。如闻岵云来，则以为推奉，而开门迎之矣。司官执结，无甚关系，然身在道途，是何司官，随口控出，不顾理如此。

御史崔呈秀疏曰：当奴酋犯顺之日，诸臣言兵食惶惶，竟为危急之谈，及奴缓亦与之俱缓，日为结党排正之计。职业不修，漏舟甘处，殆至临渴掘井，则何益矣？榆关何地，枢辅何职，身肩重任，屡疏告休，关门兀坐，岂奴酋乃卧理之所能夺其魄乎？至于恢复之议，不过宽皇上东顾之忧耳。七年之教未能一日之用，何望纸上空谈、口中浪费语，实为诳上、为欺君，职之所不忍言，贾谊所为，痛哭流涕长叹者也。

此疏尚存，则《辽事实录》政驳钦定逆案也，又何言？

王在晋曰：军中缺粮，则兵饿死，缺马乾，则马倒死，止缺马乾三分，兵何以噪？盖枢辅急欲进兵，兵畏出征，借口索饷为逃散计，而以为饥军鼓噪，则近于欺矣。甚矣，边兵之难御，而枢辅之不度时审势也。

马不能言，故任其饿死，自然土不能言，可以十五丈土墙，开销三万金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