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榕听琴

纸田多不治,诗债任纵横。
素琴/破琴/刀琴,随你称呼。
发刀狂魔,朙皮秦骨,孙阁部麾下。
愿我前生是李斯龙腮、始皇秦琴。
愿我前生是殚忠楼外那一树榴花。
不写宋史相关,再问自绝经脉。

【张居正/徐阶】松竹老

我终于在2017年结束之前,开始还点梗的债了。这是第一篇,来自 @WindInTheWillows 点的正阶正,似乎彻底跑偏成了阶正。

奉旨召唤@昭墨_庭阶月下听琵琶 来吃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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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觉又到了肃肃凉风生的时节,昨夜西风紧,吹得落叶铺了满地。张居正晨起推窗时,只见得廊下苍松,园中玉竹,环绕在他读书的“兰堂”外,依然青翠不减。

这正是张居正卜筑时的用心。寻常树木,秋风一过,花叶便一日日凋零,到冬日时,只能剩下枯枝,身居其间,徒增悲戚。而松竹能罹凝寒,岁寒时仍郁郁苍苍,凭轩望去,终年能赏绿意。

李氏夫人带着使女,带了茶壶和杯盏进来。张居正告假闲居,打的是养病的名头,素日里闭门谢客,身边只留几个僮仆,连家眷也不得打搅。李氏时不时携些吃食茶点,来陪丈夫叙叙话。

茶水汩汩注入杯中,张居正瞥一眼茶盏,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。清澈的茶汤里,除了茶叶,还浮着几茎松针,啜来香气清雅,饮下的仿佛还有松柏的志节,那伫立在霜雪之中的韵致。

“茶汤里加了露水,是妾身带着婢女们去收集来的。”看着丈夫欣喜的神色,李氏温婉而笑。

“这些交给仆役们去做就是,何劳夫人费力?”

“家中也没什么大事要做,妾身只当消遣时光。”

“这几年我闭门不出,家里也平静。”张居正话锋忽的一转,“可若我回京复职,家事就得有劳夫人打理了。”

李氏娟秀的柳眉微微扬起:“老爷,莫非京师有变?”

“前日收到老师的书信,还是问些起居饮食。”张居正轻轻颔首,“但京师局势,确与前些年不同。”

李氏没有追问,闲话了片刻便离去。朝堂上的风云,离江陵很远,却是她的夫君无法置身其外的漩涡。张居正自号太岳,平生所钟情者,却不是故园丘山。

可他还是避居故里,硬生生消磨了将近六年。名为养病,堪堪而立之年的人,能有何病,需要长年累月的调养?病不在身,在空负经纬,不得竟其志;病不在他张居正一人,在权相当涂,浮云蔽日,壮士喋血,谗佞盈朝。

数年来,他与官场上那些僚友疏于联络,除了师相徐阶的信,踩着不足以惹人猜疑的频率,送到张家府上来。书翰写的很简短,无非是探问张居正景况如何,病情如何,很少提及朝政,甚至不问他何时回京。

他也经历了短暂的回朝复职,旋而又告归。还朝所见,除了严氏父子更加气焰熏天,与他归乡时一般无二。

这一回张居正没忘了去向徐阶辞行,上回负气告归,出了京师才捎去一封信,信中埋怨老师“内抱不群、外欲浑迹”。回想起来自己着实鲁莽,好在老师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,在他回京后,待他仍如往常一般亲切。

只是自己又要让老师失望了。突然的离别,令徐阶也有些意外。

“才复职没多久,又要回去?”

张居正按照斟酌好的词句,小心回应:“学生……病骨未苏,担不起诸多事务。”

“你我师生多年,你何必诓老师。”徐阶笑叹,带着惯常的和颜悦色,随即的话语却让张居正难于应付,“江陵的山水很好吧?让你看了三年还没看够。”

徐阶的秉性是出了名的温和,华亭人秀雅的面容加上温软的南国口音,涵养出一派安详气度。面对学生的辞行,话语间似乎隐隐带着失望,面上的神情却仍然慈和。张居正摸不透老师意在调侃还是训诫,更不愿师生之间落下误会,再见不知何期,何不痛痛快快挑明心意。

“学生并非贪恋山水。”

徐阶静静听着,似在等他说下去。

“若只想做个田舍翁,学生也不必还朝。只是,时局如此,还不足以有所为。”

严氏不除,如何有为?锄奸却要天时地利人和,缺一不可。别说年轻的张居正,纵是他徐阁老,又能如何?徐阶打量着心爱的学生,看他似要深谈又止住,吞下半杯茶水,平复心绪。

“老夫没有责怪于你。”

就着灯光,徐阶看清了得意门生眸中的笑意,写满了如释重负的快慰。几年蛰居,张居正的目光沉静多矣,从前那几分初出茅庐的青涩,已经收敛在了两泓深潭之后。

甚好,甚好。名剑藏锋,并非自甘沉沦,而是将最凛冽的锋芒,留到斩敌决胜之时。这是徐阶为大明锻铸的神兵利剑,终有一日,要他刺破天幕上垂下的浓云,还乾坤一片明朗。

徐阶一面欣赏着学生英俊的模样,一面抽出一沓写满了诗章的纸笺,递到张居正手边。那是张居正在家几年写下的诗文,回京时抄了一些,交付到老师手中,聊以自明心志。

张居正并不热衷在文字上玩太多花巧,诗句里显明的心意,更难不住满腹经纶的探花郎。徐阶像馆师批阅庶吉士文章一样,一字字阅罢,换得“放心”二字。

张居正济世安邦的宏愿仍在,这几年安闲日子,没让他沦为只知道吟风弄月的陋儒,反而教他在乡野田间,看到了许多庙堂之上见不到的忧患。

“你也不必急着与我表露心迹,你的志气,全都写在这些诗章里。真想学做五柳先生的人,怎么会惦记直北烟云、羡慕隔江梅柳,怎么会哀叹宝剑蒙尘、沉埋于泥滓,更不会挂念什么边警,‘推毂谁当万里侯’,与你又何干?”

这是他最赏识的学生,他岂会不知其心?

在京师的压抑氛围中,仅存这点温暖,久违的振奋,让张居正一时激动难抑:“知学生者,无过老师。”

“你同年的庶吉士中,老夫最看重的,也无过于汝。”

簌簌凉风穿过林下松竹,搅动一片哗哗作响声,寒意包裹了张居正周身。节令要变,北地的京城,已入深秋了吧,时已岁末,这一个秋冬,莫非仍要和园中松竹作伴吗?

临别时,徐阶曾叮嘱他,一旦朝局有变,他会捎信去江陵。信和秋风一道,如期而至,比以往任何一封都要长。老练如师相,仍没有直言劝他回京,却破天荒地叙起朝局,说近来颇受圣上垂青,委以事任,当勉力报答。

身悬其外,反能看的明白。张居正敏锐地察觉到,深宫之中难窥测的天威,正渐渐向着另一个方向倾斜。

“严氏在朝中根基已深,凭你的年岁和资望,非但撼动不了他,过早地显露锋芒,反而会折了你自己。”临行时老师的叮咛,如金鼓一般惊醒了避世的闲人,“老夫一直没催你还朝,也是因为时机未到,让你避匿风浪,未尝不是好事。”

要见松竹本性,须到草木零落时,大丈夫亦如此。国有忧危,方识国士。张居正在檐廊下伫立良久,眼前竹柏苍苍。

这一年冬天,张家宅第里的松竹仍迎着霜雪,傲然挺立,只少一人赏其风姿,为其赋写新诗。

那人早已登上北征的舟车。北地的风雪何其严酷,君不见,有人与他携手踏雪而行,前途不孤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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