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榕听琴

【殚忠档案】后督师纪略（卷九）

这是倒数第二卷，胜利在前方。做完这本就继续写同人！

後督师纪略卷九  定興鹿善繼 忻州杜應芳 纂

蓋右屯為松錦門戶、河西藩籬，而大凌河實右屯犄角，右屯為必復之要地，而復右屯必復大凌。不明地利者，以為荒遠甌脫，即建議復城者，亦未甚明于當復之勢，姑以大凌言之。大凌去海三十里，而東北三十里為十三山，哨丁所寄眺也；北十五里為于子章，東少北二十五里為馬家湖，此二堡，從來未臨，公所表以駐哨丁者；而南稍西四十里為松山，見駐中、東兩前鋒；西少南三十五里為錦州，見駐西路前鋒，其東三十里為右屯，是大凌一城當于馬、松、錦之中，以籠罩大海之西北，而東北與我原有之于馬前後為犄角，西南與我原有之松錦左右相提挈，四面皆我城臺，而筑此城于中可護海艘、可資海運、可依倚散住屯農，而進取大計，仍可備可遠。如庚午八月，狡□闌入，隔撫院于錦州、掠我小雙堡，正在屯、凌之間，燒我糧船，正繇屯、凌之中路，仍燒我民屯、墮我右屯之城，及已墮之大凌而再加墮焉。且錦州之西而南至塞兒山堡皆邊堡，繇錦州之東而南為松、杏、高橋、中左至寧遠，係廣寧中路，俱有城郭兵民，而松山之東為大凌、為右屯，又東為杜家屯，又東為三岔河之下流、為河東鹽場、為耀州、為蓋州，相去二百餘里。而邱禾嘉既轉南冏之後，乃以不可復媚新樞，而曰蓋、瀋渺乎難，即二百里，一水盈盈，為渺乎？蓋禾嘉復城之議，原非真心，任事祗立大規模，著人說工力難做，遂揚揚曰：「我要如此，而人不能。」便可了此竪局。破格之巡撫，故一責實做，即右屯亦不可，而變為大凌，及大凌有眾議，乃仍執廣寧之說。夫亦有修一小城而難，修三大城而易者乎？中朝乃無一不中其惑者，何也？

先是，庚午五六月間，舊樞梁廷棟奏遼東之役，向來從三岔入，只是頂頭局所以難勝。今當從旅順為橫局，擊其脇，以破格用禾嘉于旅順。及禾嘉與孫元化有議，乃并立橫竪兩局，以兩人破格為撫。兩人任之，而難其任，于是元化議撤海，禾嘉議撤海以復廣寧、義州、右屯，而并不計橫何以入，竪何以入？廷棟始請旨，下公密議。公謂海可撤，而劉興治反側未定，不可撤，是宜即以金州付興治，不必問其成虧；城可復而兵力不給，三城難復，即撤海以復，人難頓來，若如禾嘉之議，以三萬兵聚三萬兵三月之糧，守廣寧，□便不敢西南來，則遼東九城兵止五萬六千，而移三萬于廣寧，其二萬六千不足以守九城，且三萬人三月之糧，不能無脛而走，而廣寧南北，□仍可來，其議斷不可從。不得已，必欲復城，其所言之右屯可也。其地近海，而城小，與松錦不遠，尚可聲援。然力復此城，終當有益于東進。廷棟念不復城無以了竪局，無以了禾嘉之巡撫，然復廣寧即禾嘉言之，而實責禾嘉以復，亦必不能，故定復右屯，疏請祖大壽出關，曰：「遼之兵少，以其城多。臣議欲筑右屯，蓋以右屯為致師之地也，當從祖大壽議，分防永六千付吳襄，留防東協，而身領四千出關，為恢剿大計。」有旨：「收復右屯，亟需大將，依議著祖大壽分防永兵四千出關料理，如關內有警，仍急入應援。其吳襄統兵六千留防。」此辛未正月十七日梁廷棟之疏，十九日所奉之明旨也。至三月廿日，公陳邊政及復城，廿六日有旨：「恢遼計先復城，覽奏，廣寧、義州不若右屯尤便，部議既同，必有成算，還著詳加參酌審議行。」四月初三日，梁廷棟詳加參酌以疏曰：「步步城守，原屬下策，臣議先復右屯者，非區區京營一城也。蓋欲以此為致師之地，而與登撫合，勢規進取全局也。望皇上斷主此議，勿為群言所搖。」此廷棟復公入款之一也。初五日，有旨：「恢疆制□，須有成畫，規畫既定，斷在必行。這奏內薊門寓戰于守，宣雲備撫修戰，而以全力創□，以右屯進取，已握勝算。至用人措餉、繕器足騎，責在各部；調度兵將、聯合戰守，責在諸督撫，務使中外共濟、議任同心。如因循卸諉、泄忽從事，責有攸歸，爾部還通行嚴飭。」此旨非專為修復，而修復之事在焉，并無一字言不宜修也。

是時，廷棟題請以秦翼明陞總兵，領川兵一萬出關護修，又題請以班兵一萬四千出關修築，又欲以副將周文郁主餉，商之公而未行。公于初六日請急發川、班各兵糧餉，并以撫鎮道議先復大凌疏聞。十二日，有旨：「恢復修築，卿自有深籌遠略，便可指授文武將吏，一舉圖功。所需兵餉，允宜速發。」數旨皆內閣諸老為之條擬，後乃以無旨擅築為邊臣罪者，仍諸老，何不一憶及也？

是時，禾嘉以中朝之議定，遂不得不主復右屯，然仍言廣寧當復，恐□墮之，恐□與西夷踞之者，其意恐復一小城無以塞破格之責也。然卻一力與鎮道為修復計，于是禾嘉以三月二十三日赴大凌河，相度奏記于公，曰禾嘉親抵大凌河，欲赴右屯，慮恐□覺，乃登九華憑眺規畫，其間細算務出萬全，容還寧遠條上。又請發功賞一萬，以濟急需，謂後此修築以戰以守，可必用命也。且以祖大壽同心商確，并與大壽所往來之札呈公，而以閱大凌之次日同大壽集道協同條九議，以大壽、新甲之名銜具揭。是月初，禾嘉據以奏聞，仍咨公及兵部，其九議者，議修右屯必先修大凌也、議修築須添班兵也、議督工禦寇之將領也、議防禦之兵調車步騎營也、議糧運之宜蜜也、議防禦之法也、議車輛火器也、議調覺華水營以護運巡哨也、議以秦翼明兵分信設防也。公咨駁之，謂班兵石門之四千必不可移，督工不宜另立主將，征遼鎮奉旨出關，便是復城，主將奉旨不另立大將，卻有主將乎？豈征遼鎮嫌冗屑，而另立步騎兩主將，以成其尊乎？關兵五千，防守二城，恐新復前鋒之衝，即遼兵亦當擇勁者，待安插既定，方可為久計。又判陳新甲之詳，謂諸議中有一二煩再候撫院酌奪。又判祖大壽請援兵之詳，謂關遼一體，何得各分復城之防，須遠偵多探，有急早調，仍量□來之多寡，未有先聚多兵于彈丸以自疲者。即如主將之議，當就近為計，抑亦不必更為主將，直以彈丸而紛紛多事，致有疏虞也。

時禾嘉、大壽俱欲添班兵六千，乞公以請，公手書禾嘉曰：「計復右屯之料當辦于松、杏，而城凌河遂以辦右屯，議極妥。夫繇凌河而右屯，正如繇右屯而廣、義也，便可一意令鎮道著手。班兵無可增矣，以薊門尚有急修也，此時安得再派六千？」又下教大壽曰：「撫道凌河之議甚善，便可從此下手，獨六千班兵無可添，而料必遲竣凌河，而辦右屯之料再為計可也。」向從公此議，則凌工五六月間可竣，□何得因糧，而撫鎮兼辦之議既定，遂以辦一城之工，兼辦兩城之料，而竣工之日俱為辦運之日延至八月，而□得為計。

時新甲具稟于公，云「捨死以復右屯」，公下教責之曰：「是役也，緣撫軍疏復三城，遂下部相酌議，謂三城難頓復，姑復一城，而該道同撫軍議廣寧，閣部以廣寧遠大難復，而就三城酌復其近小者，以了復三城之議，而部遂以征遼出關。今諸君憤憤然若閣部欲復右屯者，何也？該道前不難復廣寧，而今難復右屯乎？撫道欲為其遠且難，閣部約略為近且易，以盡撫軍三城之議，是閣部為撫道去難就易，正如先凌河之役，自屬妥當也。該道務遠則廣寧可、右屯不可，務近則凌河可、右屯仍不可，亦曾以兩議相較論乎？復城之議自撫軍發之，閣部酌其近，該道忘其同撫軍之遠，而遠閣部之所近，至于憤而捨死，閣部嘗駐右屯三月而未死也。諸君原議投死于遠，不念閣部之為諸君乞生于近，反謂遺諸君以死乎？遼東無尺地一民，而四百里數十萬之眾，未必盡以死，得即繇此復全遼，亦可為之事也，何須許著面之黑子以死乎？該道尚虛心實念，密計遠謀，勿執己見而始終為護，勿以議不出己而始終為嫌。閣部聞撫軍先凌河便喜，豈敢執右屯之必先乎？惟悉意為凌河，便以為右屯，然非為閣部之右屯也。」又下教大壽曰：「小小復城一事，不宜驚天動地，做大題目，為世人覷破，只合安靜謹嚴，自謀自計，大眾紛紜議論便出。方今世人責成于我輩者甚大，區區復一彈丸之地，而議論紛紜不定，何以服天下之心而塞其口？天下有口，而此中事一毫不可做，迨事不可做，而我輩之罪過何所辭？」

公如此勸戒，而卒以眾人紛紜，事致乖繆，甚矣議論之害事也。天啟時，山海關以外無尺土一民，而癸甲之際，公恢復遼東四百里、修築九大城、四十餘小城堡，安插數十萬人民，即右屯、大凌，亦公所已復，而后失之高第者。公從未題請，即中朝以為不可亦不顧，然而事竟成，人亦莫能非之。總之，邊廷之議論一，而主事者不推三躲四如今日耳；即今日亦立意復城者原非任事之心，原不了然于城之所以當復，不過以議論塞責，故終無歸著也。以今視昔，何其相越之遠乎！

其九議至兵部，于是月廿六日，覆奏曰：「關外進取之計，樞輔條奏，已奉明旨施行矣。就中節目尚多，鎮臣祖大壽徧計熟籌，撫道覆加參酌，殆無遺慮。其言修右屯必先修大凌城者，修築物料以大凌為轉輸之地，下手次第不得不先也。其言修築須添班兵者，緩急之勢，山石二路不如關外之急，并力速成，不得不移也。其言築城之役內而督工外，而禦寇非八面才不能堪，若黃惟正、劉天祿、何可綱真可急使也。其言防禦兵將，非二萬人不可，除黃惟正、劉天祿而外，車步騎各營真當暫調也。其言糧運宜早，早一日可早一日之功，船隻車輛既已預備應用，物料附近搬運，計兩城可完。止慮本折之遲誤，則接濟真不可不應手也。其言防禦之法，城工未就，必先濬壕立營，而後板築可施，必遠哨設伏，相機撲擊，而後□騎不敢近，則興工時即當如法佈置者也。其言車輛火器缺一不可，有可移用者即移之，不足者酌請于關內，此取之庫貯而裕如者也。其言調覺華水營兵駐要害，非獨護糧運，亦可備巡哨，此只在一轉移而無難者也。其言各城空虛，恐□乘間擾我，則秦翼明所統一萬兵分汎設防，而調駐錦騎營以防松山，撥關內騎營以防中後，又算之萬全而無遺策者也。總之，關內關外不分爾我，用器用人無虛時日，在樞輔調度之，在撫鎮率行之，務期秒秋竣役。即扼要之勢在我，其于進剿有餘地矣。」蓋一大凌也，舊樞以為致師之地，自此規進取全局署樞，以為扼要，在我進剿有餘；新樞以為甌脫荒遠，雖明智者自辨其說，而封疆之事難言矣。

三十日，奉旨：「修築屯凌事宜規畫甚悉，鎮道條議雖詳謀，斷不嫌慎確，還著樞輔會同該撫再行商酌，并責成各將領實圖擔任，以便課功。」此梁廷棟有時，後侍郎宋槃署部事所覆也。時廷棟與綸扉相忤，而以廷棟之謀為不善，遂有「再行商酌」之旨。公以五月初六日得旨，次日即行之禾嘉。禾嘉適與大壽相閧，遂不暇應，而禾嘉轉南卿矣。

禾嘉之修大凌也，以九議之中首議「屯凌兼修」，而先大凌、以及右屯，公從其議，而令且修大凌，不從也。故禾嘉調停計議備為周詳，登九華山以相駐松山，以督委官以查，調黃惟正以佐，出五百金以犒，請公發前鋒三將親領百騎于十三山及大鎮堡外以偵，而又足運糧餉，仍自述先備車牛為運。未幾，與大壽相閧事起，而新樞又有別議，禾嘉遂亦有別說，且惡成樂敗，不復料理。然而工將就緒，又不無冀功之心，以數日候代之南卿，仍日未催督于外，卻以不當修回顧于內。迨七月初奉酌議之旨，公即行之撫鎮道，而鎮忙于應撫，撫亦忙于應鎮，道亦忙于兩解，而回文耽延不至，將以廿日肇功矣。公以十六日詣大凌相度，然大凌實當修築也。廿二日，寧前道陳新甲始以鎮道議呈之公，大壽謂恢復凌、屯，原本奉有明旨，敢不盡心矢志，且并陳固防修防之著；新甲謂廷議首復右屯，因去錦七十里而遙，恐兵力不能接濟。撫鎮議先修大凌，當隨撫鎮并諸將親詣大凌，相形度勢，而議始定，竪取廣寧，此其先著，橫取海、蓋，此其始基，所患者□之擾耳；以地利言之，有新建敵臺，使□不得近，有柵車聯結，使□不得闖；以磚石言之，輸助運輓，按日接應，以兵餉言之，雇車于山東總鎮，又助驢為運，借馬價以充腳費，以鹽利補還，不另請朝廷一錢也；以器具言之，本道修整廢器發運，不另請朝廷一砲也；以兵馬言之，工竣則調各堡零兵以為城兵，以所裁站馬鋪馬為城馬，不另增朝廷一兵一馬也。眾議僉同，規模粗定，似已之而無可已。公隨據以入奏曰：「遼東修築之役，原以丘禾嘉疏復三城。臣以九城兵馬計，或可且復一城，撫道議復廣寧，臣為如必欲復城，但且右屯，撫道及鎮又議先復大凌，梁廷棟以為可行。奉旨，以鎮臣祖大壽提馬步四千出關，又以石砫兵萬人為用。石砫兵亦有精强，殊雜老稚，一抵關而輒思逃。臣念既有萬兵抵關，而一旦思歸，將所在紛囂，狡□窺伺生心。臣是以悉心鼓勵，遂各出關，已分發三城，而换遼兵應敵，仍以此兵伴遼兵為城守，待秋防後，量為放回。見援兵散遣在朝廷，如東江有可撤之兵，量為填補。臣又念去歲八月間，狡□毁我右屯，燒我糧船，特以鎮臣大壽在關西，未得一創。今當修築，□自來擾。大壽奉旨出防，業已日夜為計。頃奉嚴綸，便自力求底績。近報損資，買木為栅，以防□擾。至其先事設備，臨機應敵，臣以再四行道臣陳新甲及大壽為計，而新甲更悉力以計成功。其運糧費四五千金，運砲至三四百數，皆所設處修理。乃城工尚爾遲緩，則以原派兵夫一萬四千，而赴工之數，止一萬。且先來者，尚以三月後，乃四五月陸續赴工，俱以本地措餉為辭。故各兵以壘築之日為辦料之日，遂至遲遲。秋高易擾，自是必然。著力嚴防，惟有相機為計，决無久待。滅□而後，復城亦决無必待□定不擾而後議築者。從來争城而築，自無省事之工。今惟有且防且築，密偵遠探，先為備戰，□來决戰而已。蓋凌河一城，當我原有，四城之中一復，此土地可耕，人民可倚，再得右屯，可以護海，可以資海。即今日進取，此築不損前途。即他日進取，此城仍可為計。即既已進取河東，其填實必先此地。蓋聖略所云「一步進一步固」，恢復之成畫也。」

公又為別疏，以明大凌之當復，且曰：「臣非謂一意進取、罷修築之役為不可也，亦非執己見、抗群議、忽大敵也。復城原不自臣，而復凌河一城，實為有益。若新樞臣進取之言，最為直捷明切，則右屯自不妨姑置為甌脱耳。大凡邊事議而不任，或略彼己而但計所當為任，而為議必計所當為，而先酌彼己。如止計所當為，則開、瀋豈可容□，如先酌彼己，則廣寧亦當量力。蓋兵力至于可復廣寧，便有雄視河東之大概，而滅此朝食，惟在直前，今似尚未遽辦也。」

時奉旨酌議其可修不可修，非奉旨停工也。公特陳其可修如此，疏既入，部疏已有旨停工，而公尚未聞。上又以公疏，明熟籌周計、確審情形，以為進止。至八月初二日，兵部咨奉旨：「凌、屯工役可緩，即著速撤伴班軍赴薊修築城垣，秦翼明川兵并領人貼防。」公即飛行遼撫及鎮道速撤。是日，隨又據部咨，謂邊工屢旨酌議，邊臣徑行非法，循職駁正，以杜矯舉，嚴旨切責，勒令邱禾嘉、祖大壽回奏。公疏曰：

「臣謹遵明旨，即行撫鎮，隨撤各兵回信防薊矣。臣仰荷隆恩，不能滅此朝食，以慰聖懷，而區區從中樞之議，修復一城，臣實未敢為矯也。適巡關御史及樞臣有議，屢奉明旨，確畫酌議。竊念此役果當停止，則明旨不必，仍令酌議，如樞部的奉明旨，則當立行撤調，又何必需之邊人。蓋商議者皇上，若以地方之利害得失，邊臣之見或真，而傍聽或未確也。若夫工之不停，臣以曾奉修築明旨，即後屢旨商酌，而實未决停。當商酌之際，臣既不敢以班兵歸薊,而又曷敢明見其不可停，而遽停萬人之工，以待商酌之定，則且酌且修，臣之罪也。亦臣實見其當修，而仰體皇上慎重盛心，未有實見可修而不修者。且既奉旨當行而行之，未奉旨當停而即停之，以待議，樞臣設身處地，可有此乎？況大凌一城，如薊門之邊垣，然地非遠荒，勢踞要害，□所深忌，我所切防，既明出偵之耳目，兼固卧榻之藩籬，以于、馬為犄角，以錦、松為提携，城小易完，地近可守，使樞臣以規恢大略，攬結河山，必且灑新亭之淚，而咎陸沈，未有不三嘆當復者。即昨入其地，禾黍芃芃，誰非皇上之土田；士氓依依，誰非皇上之赤子；工料山積，車運水流，誰非皇上之物力。當此時而停，返之不可，守之不能，置之此地，仍以予敵。且憤□之毁而興，怕□之擾而罷，非所以示敵也；以先之可而修，隨以後之不可而止，非所以示邊也。鳩數百萬工料于地方，而廢于垂成，非所以為實也；聚二三萬人于壓境，而撤于無名，非所以為聲也。樞臣就事揆策，動計久長，必有低回方寸，而不忍以百聞傲一見者。獨是愚臣屢奉明旨，便當立為酌議，然事關重大，不敢遽臆率覆，而往旋千里，動輒經旬，鎮道酌議再三，其議方來，而工不得即停。臣衰病耽延之罪為大，若徑行為矯，以冒明法，臣不敢也。」

此初四日疏也。時祖大壽以工不數日可完，接公奉旨撤兵之檄，乞公假班兵，二三日則埤堄可就。公不准，遂再催之撤，仍嚴飭公文稽誤之故，而禾嘉乃喜大壽不肯停工之說，與公意拗，且以數日完工為快，以牌示工且垂成，撤防兵，仍留班兵以終其事，而□闌入，遂圍眾于大凌。城不滿三里，而未墮之半可因，嚮使從公之說，衹辦大凌而不兼辦右屯，不兩月已成城矣，則野無禾稼，□無糧可因，而中無可欲，□亦必不用力為攻。至城已成，有旨令駐前鋒散班兵、散蜀兵、散各營兵，設遵旨盡散，而禾嘉不貪數日之成功，亦可無事。設無此不能戰之兵，而禾嘉又不促八千石糧、二萬粸炒于內，則新復之空城，我無所失，亦可以不守，而大壽在外，且可以戰。設禾嘉不散班兵，而并萬餘防兵不散，即□來亦未必頓能成圍。獨萬石糧、萬班兵不敢棄，而防兵又已盡撤，大壽遂不敢不守，然守而非萬班兵，則萬石糧僅足以用，又無奈多此萬班兵于城，而此萬石糧乃不足以食二萬人耳。故急數日之工，而不散班兵，失也；不散班兵，而散防兵，又失也；□將來而促運萬石糧于內，不計二萬人之足用與否，更失也。然非禾嘉之運此糧，則不可一朝守；而非禾嘉之留此兵，則□即久圍而守不妨。古云：「成敗利鈍，未能逆睹。」何敢責禾嘉逆睹之明。第禾嘉忘其議所自出、所自成，而欲脫卸于公。且當舊樞有所忤，中朝欲甚其失計之罪，故屢奉明旨以為烏有，即閣部內卸樞謀、外卸撫議，亦持鷸蚌者所樂聞，然撫樞謀雖為私，而扼要當復，實公所謂「鄭國渠成，萬世之利」也。公自念大臣任事業從其公，豈得乘危卸責，而世人惑于昧心脫卸者，不了了于顛末，殊妨邊政至處分。後撫道往覆紛紜，而道所描寫遂悉情狀。

初，禾嘉貽新甲曰：「築凌乃將相偉業，于吾輩何與，弟幸而原疏無名。」台臺以公移入議，致干嚴罰，新甲曰：「修築之役，屢奉明旨，閣與撫議，三月廿二日錦州教場，道鎮同奉閣部憲牌，料理右屯，而台臺議修大凌，次日，隨蒙攜赴大凌，再次日齊集于大佛寺，而有九議。主持其上者，台臺也；陪其下者，總鎮也；執筆者，丘磊也；侍側者，道與協也。九議集而報閣報部，難道于吾輩何與？向使恢復成功，台臺首膺敘典，亦可謂原疏無名乎？」禾嘉再與新甲曰：「昔巡錦州，正在閧操，忽見閣部築屯之牌，然不佞全不與聞，因而議及右屯孤懸，若必不可已，不如大凌。言猶在耳，至六月定期，不佞一毫不知，九議咨閣部，姑塞其口耳，曾是不佞主持乎？而大揭以閣、撫并言，似全昧初意矣。不佞與台臺隨無大德，而惓惓為台臺，則人人可問，不意反若有積怒深怨焉者。閣部復城議，語語駁不佞，奈何以一己功名，顛倒萬世清議乎？古人交絕，不出惡聲，願與台臺同之。」新甲再報，禾嘉曰：「來諭錦州閱摻，道鎮奉閣部憲牌，而未與聞于台臺，恍然如昨。道鎮請教台臺，隨蒙攜往大凌，次日大佛寺中九議，可謂出職一人之見乎？台臺以九議咨閣部，蓋在四月初也，台臺以閣部回書示職，且蒙諭右屯事，且築且防，時不可失。想臺札稿尚存笥也，而謂為六月事，台臺亦忘之乎？大疏言金、旅不可邀，蓋、瀋渺難，即似在南轉後善後疏中，而未嘗發于築凌之始。此其月日一一可查，職敢昧初意乎？閣部復城議駁台臺，蓋在正月中，台臺入關與閣部面議，亦在正月中也。功將成而大疏報美，抑職勸之乎？今日若非嚴譴，亦不敢一字及撫，敢為一己功名，顛倒萬世清議乎？曾計大凌未解之時，蒙台臺溫諭可以修築事，與貴道無干，始末達之長安，進即捐糜摩頂，不足以報，而敢云交絕、敢出惡聲？若非職用意亦頗忠厚，恐不待蒙譴，而始作平心數語也。」

新甲以辨揭有撫院字，隨致禾嘉為語。蓋禾嘉初書，意欲新甲亦卸脫于公，猶然一以修築無干始末達之長安之意，而不意新甲良心自在，據事直明，而從來細人低回，功過間頓可一一指數。

是月朔，據降夷報，東□以七月廿六日上馬西犯，公即嚴為飭厲各道將，以遣哨明烽，相機剿禦。人屢據哨報□將以一枝犯關，以一枝犯寧前，公隨再為飭厲。初六日，□□以大枝精騎從十三山過大凌河南五里以覷，其哨騎自錦州北二十里，從國王碑入紫荊山，扎紫金臺旁，登山為哨，以防我南來之兵。祖大壽來報，公即行關內外各城官兵，嚴為防守，以備應援，仍以所調度設備之料疏曰：「此□去年入犯，亦以八月中旬擾我禾稼，蓋防我搗□，以自護其禾稼。今年我有凌河之役，預知必有一來，各該前鋒諸將屢奉明綸，横竪遠探明白。其海運糧料，搬運入城，自可無去歲船糧之虞。其野住生口家私，收保大城，亦可無去歲雙堡之虞。其大凌新城已完九分，據見在官兵火砲可守；其川兵盡已撤歸寧遠，陸續入關；其班兵適當□警，以其徒手，未敢遽發，尚在新城。鎮臣祖大壽統原奉旨出關副總兵張存仁、孫定遼等及中軍何可綱等，相機剿禦。其南來松、錦、杏、塔各城，倶各以原設官兵，嚴為防守。鎮臣以杏山城衝，仍發趙國志統本管防杏。其松山前鋒兩營在大凌，而本城官兵火砲自為守。其長寧、沙河等邊堡照舊收保，附近大城，止以官兵及丁壯為守。其寧遠大城有撫臣丘禾嘉、道臣陳新甲及副總兵金國奇等，以原設兵丁加意防守，不致單虚。獨環寧四面土城，每慮為瑕。適今築砌圮缺，仍相機收保大城，量以兵民丁壯火砲為備。其西來中右、中後，倶各依原設官兵為防。其調去凌河之兵，俱各發回。其中右有餉臣雷一鳳同游擊俞繼訓等可守，中後則黄惟正，臣所留住中後，前屯則張弘謨，俱各人自為守，俱可無虞。而中前朱國柱可守。其灰塞西來邊堡，及各城關厢，照舊相機收保，一如嚮法。鎮臣宋偉、道臣楊嗣昌，仍以副總兵靳國臣統本營馬兵出防前屯。蓋前屯衛所，倶屬關鎮，而此地人衆地腴，頗饒生畜，舊為屬夷撫場，而高臺東西當北來大古、大盤之衝，即該撫遠探三百里外，未有踪迹，不可不嚴，而合中後、前屯之騎，酌可合撃。其關門繇北山抵南海，住城羅城，則鎮臣宋偉、道臣嗣昌各以道臣所新分信地官兵，仍借用將官二員，以分信為防。鎮臣秣馬厲兵，待前屯哨探出關應援，而關部臣陳瑾訶察非嘗，餉臣林□收放糧料。其石門一路，石黄、大羲，俱有新分信地及舊設防兵，嚴加飭備道，仍以遊擊楊驊徵統本營馬兵扎于駐操營，當義院、大毛適中要地，以備兩提應援。緣此地土田寬肥，而□外為多奈滚吉舊□，防其導□為患。兼以此地未經□患，倍當飭防。其薊、密、昌鎮，自聞警以來，臣已三次飛檄申飭。道臣方一藻、孫士髦、寇慎，鎮臣張國振、鄧玘、尤世威，務要遠偵嚴備，新督新撫，自可為防，仍飭永平道臣王凝祚，同鎮臣許成名、協臣劉源清及吴襄，倍嚴冷口一帶。該臣按狡□聲東擊西，是其嘗計，而回鄉降夷兼有西犯之□，薊西自合嚴備。然内外諸城，合則可擊，分止為守。臣已令祖大壽勿躁勿遲，乘（隋）[惰]乘分，迅發出奇，務得一創。然□衆我寡，非奇不可輕動。大壽疽發于背，忍痛調度，未敢許其暫攝。目今在在嚴防，處處警備，即未敢必諸將之盡如臣願，而兵力所及，無敢不周。」上嘉公調度嚴整，飭厲撫鎮道將都著同心協圖、并力鼓鋭，不得彼此觀望、少有疏虞，違者定寘重典不貸。

公以初六日令宋偉、楊嗣昌發副將靳國臣率六百騎抵錦州，于初九日發副參王秉忠、李光孝率步兵三千抵中右，又以秉忠回前屯，代弘謨為守，而以弘謨東援。又于十四日以偉及嗣昌之請，以偉率副將張繼紱、滿庫提步兵四千九百，并有馬內丁一百名赴寧遠。又于十五日調防永副將佟守道率騎兵一千三百、都司馬平□騎兵五百抵錦州。又于十七日調登、旅總兵黃龍以舟師一從鎮江為聲，一從旅順嚮蓋、耀西援。又于十八日調前發石門之楊驊徵騎兵五百有奇抵錦州，聽禾嘉調度。公于十九日以撫道告急，人心惶駭，又聞松山二臺子之戰，未有約束，兼以進兵之議未得的確，遂以單車十騎，欲抵寧錦。至中後，兵部熊明遇奏請以吳襄加總兵出關，則約束兵將有人，而明遇又有疏則凌城堅壁，且陳丙寅春秋寧錦自守之效。兵科亦疏言當因其勢而老之，不宜與之野戰。又公貽禾嘉書，以步馬合營前進，而禾嘉不聽，曰：「馬步合營，堂堂正正為難。」公以禾嘉既有成說，而中朝又不欲進兵，且適有旨令公兼顧內外，公念關門馬兵盡出，而步兵亦出七千有奇，鎮協將領俱在關外，楊嗣昌同陳瑾當關，又兵部奏令公調防永、薊之兵，而寧錦去關門遠，徵發為難，遂以廿一日旋關門。廿五日，以吳襄率馬兵五百九十有奇出關，抵錦州，其所調貼防薊、永步兵湯廷耀等五千有奇，以八月盡相次抵關。時兵部疏不令宋偉遠出，謂：「宋偉出關，雖樞輔調度，自當關不虞虛乎？步兵安能衝解大凌之圍？宋偉或不必遠出也。」有旨：「關內正須兼顧，樞輔自能周防。」而禾嘉亦不欲用偉，偉遂駐中右，公命以俟吳襄至，如用步則關兵可前，偉以廿八日合吳襄兵東援。

是時，上責撫道通信凌城，十六日有莊應舉出自圍中，公即厚加犒慰，行陳新甲約會諸將，遣之入，又于廿三日以楊嗣昌擇通夷語遼官陳惟忠兵丁劉輔民，皆公于去歲曾用以屢入永平者，厚予安家，厚懸陞賞，仍附新甲遣行人嚴為飭厲鎮道將領，懸重賞以購機勇通信凌河，而□四面掘壕築墻，密佈營壘，晝夜以□丁櫛比而立，不能入。時□圍十數日矣，禾嘉持重救援，責大壽以提兵出圍，而遠望登兵為虛聲于三岔河間。公言不可，而禾嘉不聽。

公以應援機宜條奏曰：「去歲賊困撫臣丘禾嘉于錦州，人心惶駭，亦如此日。臣于時以鎮臣宋偉統步兵前屯，以防大古、大盤入關之路，而遥為聲于錦州，乃鳩合馬兵，以何可綱統赴松山，聽撫臣挫□。撫臣未敢輕戰，然各兵北去，□亦驚心。若入犯十餘日，以困邊城，而内無一兵應援，□已放膽為寇，而我止一城之兵孤注出敵，自非乘夜、乘風雨為奇計，豈得輕于一擲。祖大壽原備大戰，自當相機乘時，但□計更狡，而外無一應，是撫臣持重于去年，而望輕擲于今日也。適以撫臣原計，慮寧前單虚，故仰遵明旨，不敢輕出一兵。臣竊謂邊塞原要互相應援，如各城坐視危地，而不敢一援，即遥望登門虚聲，緩何及事。臣頃令周文鬱發舟師于凌河入海之地，為若遠若近，以疑之，仍會撫臣擇寧遠精銳幾百人，持炸砲刀斧，登岸夜斫其營。臣終念關、寧仍當如去歲鳩馬兵數千，前赴中左、杏、松為聲，如大壽計可合攻，則大凌之兵與發去松、杏之旅，自可酌合為計。蓋此等馬兵，合之可為戰為聲，而各城止此馬兵，不足為戰，故量調為用，可合戰而無損于守之實。」有旨嘉公調度，仍勅公嚴飭鎮將，鼓勵圖功，并以軍法飭玩違觀望者。

時禾嘉以前修築大凌時，有寧遠單虛之說，奉旨撤兵，不得輕發，而又見大凌為計，人多糧少，有難久之勢，又恐有不救大壽之名，而前鋒又實不可不援，欲發兵而懼，違所自議，以違明旨，不敢即行。雖調寧前馬兵三千，以于永綬等前進而未敢，然此調自是當，然而禾嘉懼以矯舉如復城之議，乃反覆為詞。公以前奉明旨，原以停工，必不以守城而不援也，禾嘉不聽。公疏曰：「臣嚮謂□以一枝來，則大壽力可撃走，今合東西全力乘我新城，便當以東兵精銳之全力為戰，而兵食相當，即新城可守，卻又以二萬人食萬人之食，人多食少，所以要急于應援，而外又苦兵少難入。總之，此時發關、寧之兵，則懼違旨，請防永之兵，則懼移重，利鈍難于逆睹，發謀無可更推。然關、寧之兵似必不可靳，而防永之兵是在廟堂急裁。」有旨：「大凌勢當急援，豈得再計。兵機呼吸懸殊，原不中制，丘禾嘉何得借修築前旨為辭，顯屬諉卸，姑着戴罪，亟圖自贖。防永遼兵還確探□夷有無窺陳情形，相機調發。」

公又疏陳進兵之議。公欲以馬步合營，互相犄角，就中酌可乘為夾攻之奇，而禾嘉以馬步眾寡之勢懸殊，堂堂正正之戰未敢輕言，計惟出奇為便。又以禾嘉尚肩重任，屢被切責，請天綸稍假顏色，蓋以既陞便切歸計，乃急不得去，而遭此兵事，又蒙嚴綸，將心膽愈窘，而展布為難。并請以馬六七千予遼兵，蓋遼兵有馬，便可雄行也。旨嘉公進剿成算，謂丘禾嘉身在兵間，正切倚任，佇建殊功，其馬匹令兵部議奏，而禾嘉憤公之據事直陳，不以為之回護，即有疏為乞寬恩，而無解于怨恚，其疏語多詬誶，公雖有疏稍為點明，亦不與之較也。

是時，凌城之守尚堅，大壽時出城為戰，多斬馘，第不能拔圍而出耳。禾嘉議分兵思路為奇，以水營從馬家湖入，而一自于子章、一自松、一自錦入，公謂馬家湖去水五十五里、去大凌二十五里，步兵夜走八十里，以二鼓殺□不可也，此當為若進之象以疑之耳；于子章在大凌北十五里，負城而與大凌夾□于十餘里間可也，第須汙回九十里方得到，卻又形見勢露，不可也；此兩著俱虛，而言之可聽，不可行也。即松錦為實，然以七千騎分兩路，我已寡，何以支□？禾嘉又議以步兵為聲于杏山，以馬兵從錦為實，公以步兵在五十里外，何足以懾□之膽？是宜以錦之騎大為聲勢，誘□集錦，卻以步兵撎營向大凌之路，乘虛前進，直逼□營，安柞設壕，如□祗顧錦，則可為計以出大凌之兵；如撤備錦之□來攻，則以矢砲擊打，令不得近，而錦之騎又可為計；若□分應松錦，則我之馬步各有餘力以應，而大凌之兵亦得因其分為出計。禾嘉不聽，而叫苦連天，公勸以鎮定，以安人心，亦不聽。其後以大兵牽之錦，而以靳國臣從松山為奇，終用公之計。時上意急援大壽，促為進兵，禾嘉始忙，然而仍大呼以怨兵之不齊，于是大壽妻左氏有揭，其子錦衣澤溥有疏，上命公詣寧錦督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