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榕听琴

【殚忠档案】后督师纪略（卷八）

分享几句诗吧。清人乔莱途径孙承宗墓时，写下一阙七律，前两联是：“胜国君臣事可伤，每因门户误封疆。时危下诏须裴度，乱定连章逐李纲。”这一卷开始讲大凌河之战的始末，我忍不住想起这几句。

後督师纪略卷八  定興鹿善繼 忻州杜應芳 纂

傅宗龍者，滇之昆明人也，公庚戌麟經房士登第，時年十九，後以縣令徵入為御史。天啟初，招兵議行，其兵獨適于用，而所用多將料。及按浙，疏黔事，遂以按黔。公在關四年，而宗龍在黔中亦四年；公罹璫患，時宗龍亦幾不免，乃以憂歸。蓋兩人東北西南，各以兵事云。是時宗龍服闋，請詣闕，公以札詢之，曰：「借豪傑手自代也，其為我任之。」宗龍報公曰：「此來亦以君恩未報、師恩未酬，意欲一當□□耳。」公隨入奏曰：「臣近見太僕寺少卿兼監察御史傅宗龍至自滇南，臣病中手額，以為宗龍可以代臣。宗龍癡拙寡與，頗與臣同，而精詳敏練、博大沈雄，非臣所能及。至當機能斷、遇變不摇，直有古大臣之風。其按浙按黔，各著功能，而齡中四載，日在行間，定反側于掌股，聯衆心于臂指。即當兵興，招募紛錯，朝合暮散，獨宗龍度局暇整，將士英發，以書生走五千，眾畏而愛之，且知人善任。如今大將黄龍，其所草澤拔識，而鄧玘、向葵輩，亦所擢用。此其材真可代臣。蓋此中兵將未甚厭臣，而法漸已不張，急得强健有心計、可以彈壓者，乃能振朝氣于未暮，抑恣意于將生，而過勁易缺，大嚴不受。漢人蕩佚簡易之語，又非持偏鋒、騁獨立可為。臣再四斟酌，惟宗龍為可。蓋宗龍為臣庚戌所取士，故臣知宗龍之深，非敢謂天下無人也。頃從西協寓書，乞宗龍為代，而宗龍移書曰：「宗龍此來，總以君恩未報，亦欲一當□□。」此其氣何壯，心何忠。蓋膽識絶人，而力能副之，真足以仰副皇上雪耻除凶之意。且其官，臣雖不甚知其詳，而臺資冏資，既久兼功叙，應升如昌平、通州體例，似不爲越階，以與撫臣邱禾嘉同心戮力，共效馳驅，東事可為也。臣即病，不能任封疆，而亦為封疆得一人矣。」有旨留公，勅以：「帷籌亟藉壯猷，不必復有陳請，所薦傅宗龍，才略必有確見，便與酌量推用。」遂以宗龍為順天巡撫。上召宗龍入對，其所披陳，大稱上意，上亦曰：「面奏可採。」予鈔三千，即命于都察院到任，又命即之遵化，其內外任期，皆上所傳，以巡撫而為上所倚重如此，亦幾如公初應召時，人莫不推公知人之鑒，然非公意也。公意原以代督師之任，而不為宗龍急開府也。

宗龍以四月入薊，公教之曰：「按地署兵，按兵署將，衝緩有宜，車騎有用，主客有適。其任將則一提、一路、一協、一鎮，各定一人為主，而一切督撫鎮道、東西南北之紛紜，權歸一人。兵將可留留之，可去去之，其蓬蓬于各城者，量留城守盡發邊防，其新募之三萬，仍當精揀而徐汰之，與其無器甲而糜餉，不如且無此不得用之兵也。刪繁汰冗要斷，飭罰明法要酌，兵將之佳者認我為主人，而後徐去其不肖。古人有毀齒之喻也。邊人一意治兵，練砲火、練車騎，□自退避不來；一有鬆解，便自生心。中協近頗鬆解，得豪手適當其時，邊塵自此可靜矣。」

是時，西將楊嘉謨以公之議駐石塘，約束石、古，嘉謨從古北口出塞二百里，于兀喇莫堵胡殺劫山，斬獲二百二十四級。祖大壽奉旨出備，恢剿于紫裡山，斬獲八十二級；于郵馬駝斬獲三百九十九級，且多東□好人，西束□首，其弓刀器甲，多金段之飾，盡虎落名□所服佩，仍得神宗敕書于戰場，蓋賜朵顏伯先忽指揮者。自□出後，至此合兩鎮斬獲，可三千餘，而西□始有怨恨願投歸者。先是，大壽在永平，禾嘉咨公，題請出關，或不出而于協將中加銜管協，以便調度。蓋咨薦何可綱而未允，而借公也。時兵部以石砫兵一萬奉旨聽公調度恢剿，公疏曰：

「關外自前屯以抵錦州，各城俱以副總兵同為城守，官尊而兵少，馬兵更少。官尊則不相下，統轄為難；兵少則難于應敵，且馬兵既少，衹可為守，而合八城之馬兵，尚不足以當萬□。去年九月，□窺松、錦，欲圖一戰，而猝合各城之馬兵，加以關門千餘，未得凑合，依期而□眾倏忽往來，卒未大創。臣愚以松、杏、寧、前不獨少大將統轄調度，更苦無兵，更苦無馬兵。今石砫萬人盡步卒長槍，從來健銳，但新兵未練，此曹善撫而義激之，可使用命，勞苦而法繩之，易以為譁。且用之以攻以守，俱為長便，而用以野戰，非足其器甲，如以驍健馬兵及車營互相犄角，則以短兵接弓矢，以步卒當狂風驟雨之騎，□未為得用。且部議恢復廣、義、右屯三城，議以此兵先取右屯，目今右屯已墮，止留丈餘，欲據此城，必先修築，須防□擾。石砫之兵可挑壕以護修工之兵，而火砲未練，非更得一大將統馬步勁卒一大創擾築之□，無論修築為難，而前次如入無人，今更為自保不暇，其何以挫狂鋒而折狡謀。且目今甲馬未備，過河攻剿為難，而法當致人。竊計築城，□必來擾，而金、旅有事，再以水營覷蓋、耀，為欲取之狀，□必不得傾□而嚮右屯。倘以一枝嚮我，則饑飽勞逸之間，我稍便宜，而良將勁卒，必當一創。如□預知有備，必不敢輕犯我鋒，而計日修築，便可成城為守。但前鋒兵將俱防永鎮，急不得出關，祖大壽不得出，則兵不得出，兵不得出，另立大將于松、錦間，不過約束數城官兵，為守勢，不足與石砫為犄角，何以用石砫，又何以大創□，而護防修築，以據右屯。臣前謂薊門當實，不當虚遼以實薊，然事出倉卒，不得不借遼防薊，但遼原非戰守之外，另有一副應援别鎮之兵將，而薊門之防無已時。即遼東前鋒之當防，亦無已時。且欲計右屯，即防永之兵盡出，尚虞分外加防之為難。今永勢難頓撤，而遼東豈可不為蚤計。竊意□善乘虚，當遼虚而乘之，既以壞遼，及遼實而薊虚，又以乘薊。今我自撤遼以防薊，則遼又虚，而□豈不思乘遼。況去年九月，業已見端。臣以為，薊計既整，主兵既增，客兵如甲馬既備，訓練既熟，不减遼兵遼將，便可令祖大壽仍出前鋒，兼備應援于内。然中外有心，而無敢定議，以薊門之警未測也。薊門重于遼、錦，祖大壽一兵，實為天下雄銳，其動定便關重輕，而永鎮必不可離，便當安定眾心，無令奔疲道路。其遼東前鋒，便當另立大將，如額增兵增馬，務令□來可戰可守，方可責成。如兵馬增，即無大將，便難約束調度。如止立大將，而不增兵增馬，用大將何為。蓋我以兵兩應，必有一虚，□乘我虚而窺之，我遂終無一實。目今遼東應添六千馬，以予遼之步兵，合見在各城之馬兵，可設一總兵統合各城步兵，以為戰守，而略分石砫以代守，仍用其强健者，如火砲以合戰。

臣與撫臣禾嘉相議如此，隨檄鎮臣大壽面議于關門。大壽謂，目前爲錦、右大計，須大壽自到，可以中軍吴襄統見兵，分布東協邊口，不必坐守永平。大壽分馬步三四千出關，即關内有警，仍可急入應援，萬無一失。此議似亦可從。伏乞皇上酌察臣言，亟勅該部確議，如薊兵可用，擇一大將以守永鎮，便當責令祖大壽以兵歸前鋒，或即如大壽議，以遼將統見兵，合薊兵防之邊口，而以大壽提防永之三千，加以新馬歸遼，不獨守錦，仍兼防薊，便以圖恢剿。如大壽必不可出，便為前鋒補設大將，亟予馬匹盔甲弓刀，仍陸續添完經制，令與石砫相為犄角。蓋前鋒添馬兵有大將，則該部所稱石砫之犄角方成。如石砫兵到，而前鋒大將馬兵不給，即石砫亦為虚糜，決不能以短兵孤注，立成大功。目今先補大將，以料理急著。其馬匹器甲，必不可時日少緩，即石砫兵來，其一切軍需錢糧，仍當先為備辦。蓋無餉無兵，有兵而無器甲、無訓練，徒為糜餉。」

兵部覆議曰：「復右屯不宜另立大將。」遂以征遼鎮祖大壽奉旨出關，同撫道率諸將料理防禦。此正月初八日疏也。公因禾嘉咨請而題，部以大壽出關，同石砫兵為復，後乃謂公為不奉旨而擅殺復也。蓋公之檄大壽來關，不特專議前鋒大將，以是時大壽兵駐永平，而復業殘民不敢入，入者亦苦之。永平道方一藻求策于公，公欲驅之離永平，而又不欲兵覺其驅也。謂大壽曰：「爾兵駐永平，□來至城始禦之乎？抑禦之于邊口？爾當分佈為防，不宜遠坐郡城，萬一中朝有議，防兵去邊太遠者驅而始行，不已後乎？」大壽從公之議，發各兵于建昌等口，未幾，遵化之防兵以巡撫驅之守邊而譟，中朝責防兵之不抵邊，大壽感公之計，而人競稱公之善用大壽焉。

公當西閱所請之傅宗龍有旨酌用，公意謂以其代公也，遂再以病請，上報曰：「卿久鎮巖關，朕豈不軫念，但封疆大計，倚任正殷，況按閱方新，何難竟茲忠略，坐策□功，慎勿再有陳請。」是時，公總計兩次督師，實歷五十五月，論報滿之期已餘十九月矣，會典無故過三月不考滿者參問。公前次方當報考，適為崔呈秀、徐大化等論劾，熹宗皇帝準公請，予告歸里；及崇禎（正）己巳欽召起，正值兵興，平賊後又復請告，至是皇上宣諭視事，公因咨之吏部，吏部以聞，上報曰：「樞輔歷鎮巖關，平章軍國，忠誠匪懈，猷績宏多，一品久已秩滿，至今方行報考，愈見勞謙，朕心嘉悅。著仍前督理軍務，加太傅，兼支尚書俸，餘官照舊。廕一子與作尚寶司司丞，給與應得誥命。還賞銀五十兩、大紅纻絲坐蟒一襲、綵緞四表裏、羊二隻、酒二十瓶、新鈔三千貫，以見朕優禮輔弼、酬獎忠勞之意。」公辭曰：「東事十有餘年，臣先後獨歷五十五月，勞而不效，久而無功，法當幽黜，即過期未考，法當參劾。臣是以方在乞骸，更為報滿，誠念邊政必不可久耽，病臣必不可久冒，所願概及寬政罷免為榮，即仰荷嚴核譴責亦幸。不圖既荷慈容，更承渥典，且恩特隆，于初考命適及乞身。」有旨：「卿純忠體國、偉略籌邊，一考逾期，撝謙不伐，朕心殊切嘉賴。所頒恩命，悉屬彝章，宜即祗承，不必陳遜。」吏部咨齎上所賜精鏐、寶鈔、虬服、文幣、童羊，法（）抵關。公遵命祗承，隨再疏辭免太傅及兼俸、廕子，有旨：「卿忠勤懋著，考績加恩，朕心實切眷酬，何乃遜陳甚懇。特允辭太傅，以成勞謙之美，其兼俸廕子，宜即祗承，慎勿再陳。」公又以三疏辭兼俸廕子，有旨：「考績懋賞彝典，所關朕體，卿沖謙，已允辭太傅，其兼俸、廕子，前諭已明，何得固執，恬尚復有此奏？還遵屢旨祗承，以勉副酬庸至意。」公始具疏拜謝。

是時，關外有撫鎮相訐之事。蓋禾嘉為去樞廷棟所用之人，廷棟去，禾嘉危，遂構隙于大壽，以借題圖歸。蓋大壽亦入廷棟者，公解之不得，疏曰：「臣奉命督理軍務，其于各該撫鎮，例應節制。臣每飭鎮道取裁撫臣，亦勸撫臣以蕩佚簡易，即撫臣禾嘉及鎮臣大壽、偉亦似聽臣之言。近郵馬山之捷，聞禾嘉責詈大壽解官，又聞大壽帖謝，臣姑誼飭大壽以謙和。大壽具禀，略稱：「近以王口化統兵出塞，不報總兵，遂致功叙遺脱，職稍爲飭諭。劉毓英未得補中右，撫院以職抑之，遂爾聲色相加，即踧踖暴白，意尚未釋。」又接撫臣禾嘉揭帖，略稱：「□已過河之信，祖大樂既報西行，該鎮卻曰未的，是以封疆為戲也。本職憂焦不知所出，而將士禀成于鎮，法令不行，使本職扶同致誤，雖再誅撫以續經督，何濟乞飭。」該鎮位尊權重，不妨稍加敬慎，至撫臣會臣于關門，言要拿大壽之參謀邱磊、旗鼓李雲，又言大壽索功賞曰：「鹽利銀二萬，何不借發。」蓋大壽亦屢言撫臣之中軍旗鼓未妥，而乞鹽利為賞，以遼有鹽利銀，舊以供遼之雜支，而大壽疑撫道未報也。種種釁端，總以舊制營將缺，則鎮道共擬應署之人，以取裁撫道，呈于臣。其中千缺，則鎮道共擬其人，以道札彙報于臣。去歲以來，遂不用此制。有道報用，有撫咨用，多不商酌于鎮，故撫道所札委，而鎮以為不堪。是以撫鎮交相怨尤，既以用者為私，便以不得用為未遂其私。且撫鎮兩臣倶以軍功為樞臣梁廷楝優厚，兩人初甚相得，及各有推擇于樞臣，而有應有不應，遂兩相猜，兩相怨。初相得之深，而後相乖之甚。至于今，根本將撥，枝葉各散，種種釁端，臣止據臣所見聞。且去歲寧遠人情洶洶，目今支離日甚，臣鑒往察來，為兩臣危，更為自危。適平遼鎮臣宋偉又復閉門請告，蓋以舊巡關御史未薦，而近復聞有物色者；亦以撫臣去歲初至關門，有不用偉之意，今雖釋然，而偉乃有疑，然其人可用也。臣以老病，拍伏封疆大事，惟倚撫鎮，而撫鎮若此，臣力既不能彌縫，事不敢不以實奏。臣于三臣，非有輕重也。」

有旨：「封疆事重，全在邊臣同心共濟。覽奏，撫鎮相左，事殊非朝廷倚任之意。卿提衡節制，忠誠素孚，當曉以體國急公，各釋小嫌，協圖大計。軍機利害相關，撫鎮功罪一體，如或不遵諭旨，愎拗偏執，致有疏誤，國法嚴明，决不輕貸。若將領各官，敢有窺揣行私、挑構生釁的，卿便拿問參奏，盡法處治。撫鎮中軍參謀等官，果非其人，卿便查明斥革。」

時兵科疏參范繼道輩，部覆旨俟公議，公隨行撫鎮斥逐之報聞曰：「臣念邊方之任，但要擇人，不必多官，如得其人，將鎮協將領一心齊力，以聽發指，而此人亦得一心調度，無左顧右盼之嫌。如兩文吏馭一武人，則武意不定于一尊，而趨于所不厭，必隔于其所不服；且一文吏自是尊大，而又有一人瞰之，即不掣其肘，或未當其心，自有所不得行于武者，必疑武有所獨趨，而更疑為所趨者，必有所私，自非此一人痛自抑損，所傷必多，然而抑損之廢事，亦自不少。目今得博大精詳、熟于遼事者，萬萬不可再參衰病之臣，使危疆重地有一婦兩姑之苦，無同心戮力之功。此臣一念忠懇血誠，非敢為衰病脫卸也。」上嘉公評衡，仍名公以國法嚴飭。時內閣以書詢公，公恐其因鎮議撫，而遼不可制也。報之曰：「撫之體重于鎮，如錯在鎮，便可酌處，鎮錯如不起于鎮，既不可議鎮，又嫌于為鎮議撫，況遼東年來彭、劉慘事，僕每執以化遼人，云朝廷張官置吏，以為遼人，乃遼人當意則留，不當意便殺，便逐此等，禍豈可屢作。今遼人少少馴戢，昨郵馬山之捷，撫道與鎮合謀同功，遂據以入告，以見文武同心，以堅其共事之意。然不能一一調停也。鎮之邱磊不可用，然在鎮幕尚未有罪，卻當逐乃撫軍之中軍旗鼓，實為斂怨，而撫軍頗如聖諭，愎拗偏執，全遼將吏有言，不獨鎮也。乃不和之故，此為談柄，而病根卻不在此。蓋撫鎮俱去樞優厚，往在關、寧間，意各自得，情各相歡，文武將吏，無不心懾。後撫軍用人，一一咨奏不盡行，而鎮于樞或間有得，撫頗怏怏于鎮，至塞下推擇將備、中千等二十餘人，鎮或不與聞，於是鎮以為南北非地、漢夷非人、戰守非宜，而遼人嘖嘖。初謂撫之中權為貨，而漸以私穢于主人，至挾鹽利、挾以子弟冒武功，公然街衢講說，至匿名欲甘心焉。去歲鎮再永平，僕擇遼之識道理者，令為壓服人心，而又令將領責鎮為彈壓，蓋鎮非有說，而全遼之事在鎮，可以戢定也。然撫鎮尚未大露瑕隙，及鎮出關，兩相待甚好，獨至去樞有事，撫軍疑薊以樞之事去，乃所參同沈敏出者之李又新，則撫軍曾引為參謀，掛名郵馬山之捷，而遼人甚言之。又見邸鈔，有邊撫假恢復而得者，衷或嗛嗛懼不免，遂發憤于鎮，鎮即再為認罪，而撫愈張，逢人便詈，而鎮似未敢有失，然怨恨當益深。蓋撫軍似借題乞去。即處鎮，亦不厭其心，而邱磊、范繼道等自當逐，即逐之亦不足平其心，乃鎮即非純白，而此事實無罪，且為夷狄畏懾，即漢夷兵丁得此人為用，則鎮似難于去。然鎮不處而處撫，則鎮之禍將來必重，而目前且恐養成極重不返之勢。近撫有疏參鎮，蓋先上而後投揭，不得止之；鎮亦有疏來投，揭更歷數其所用之人，動以千百詬病，乃力止之。竊以鎮有言，卻不便處分，或撫自有疏，好為酌處，蓋隙開疑深，必不可解，嗣後多相傾相軋、惡成樂敗，將有大患。」

書所云「挾鹽利」者，蓋遼東有鹽屯兩項，歲可數萬，舊以供新支，兼可正支。禾嘉入遼，眾以為支數減于舊，故大壽挾之。蓋鹽為遼舊政，遼陷而失。天啟三年，公始以通判金啟倧修中右一場，時食鹽人數纔二十餘萬，而初創也報萬二千。及次年駐右屯，令啟倧度地筦鹽，為遼土養遼人大計，無何歸。又數年而兵民不下五十萬，其煮鹽之地益廣，遂以分三廳，以三廳官司之為前屯廳、寧遠廳、錦右廳，其鍋則前廳之右屯衛十面、中後所五面，寧廳則中右之西場九面、東場八面、中左之葫蘆套六面，錦右廳則天橋廠五面、二道溝四面、三道溝三面、四道溝八面，鍋頭及私鍋五面，總計三廳之鍋六十三面。其工本每鍋一面，寧前二廳則月領五十八兩七錢五分，錦右廳則月領三十七兩五錢，每歲領工本七月，每月煎鹽二萬斤，除以一月補陰雨之數外，實作六月，每歲一鍋，計鹽十二萬斤，每斤價一分，除工本外每鍋歲計寧前則交利七百二十兩七錢五分、錦右則交利八百七十六兩五錢，其寧前三十八鍋，則每歲利應二萬七千六百五十四兩，其錦右二十五鍋，則每歲利應二萬一千九百一十二兩五錢，合三廳歲計鹽利四萬九千五百六十七兩，其額外尚可濡沫諸人，故御史疏稱鹽屯十萬，可資甲馬之需，然撫道大吏，無可資橐，而有名無名之費實繁，崇禎（正）二年及三年之半為孫元化，後禾嘉入遼，曰尚不給雜支，而寧道陳新甲以舊例所自予者，用以為公需，其屯則以崇禎（正）元年二月之所放出，計之本之應入官者二萬六千三百一十六兩，利之應入者四千二百九十九兩有奇，禾嘉曰徵五百兩為正支。

所云「挾子弟冒武功」者，禾嘉當監紀開平，其長子懋弘累報斬獲，及攻灤而獲叛寇、斬□首，功敘又多在懋弘及次子懋毅，毅十歲耳，無何，死，而懋弘實弱不在兵。所云「李又新」者，去樞棟之婣戚也，同沈敏遣遊薊遼，沈敏以薊敗，因查其同出者，禾嘉以為曾逐又新，不許入遼，且不顧廷棟之啣之，以詆廷棟。然又新詣禾嘉時，廷棟方在事，而郵馬山之捷，禾嘉故曾以參謀敘又新功也。所云「所用之人動以千百」者，蓋禾嘉入遼，關內外不俟朝除之將備下及中千把，隨其缺繁簡皆有定值，即已授人矣，而再有大力者，不難逐前以予後，故值益騰湧，而缺益貴。偶有徽孝廉者，禾嘉司訓于其地曾開隙縣令，孝廉為解之，以此交頗厚。孝廉下第，禾嘉招之來遼，以白塔峪備禦缺，為孝廉壽，孝廉得三百金而索缺者曰：「費千金矣。」蓋以六百呈撫軍、一百予撫軍中權范繼道也，此大壽所列之一，而孝廉亦嚮人曰：「乃藉我為市招乎？」

禾嘉種種不第，大壽言之、將領言之，關內外五尺之子莫不嘖嘖有言，而道屬亦攢眉曰壟斷。先是，廷棟未有議，而禾嘉與大壽歡相得，至邀邱磊于大壽之衙，認為同鄉，為磊投刺，稱「鄉侍生」，即邱磊揚揚，而大壽亦若以幕賓為撫軍重也。至是遂指磊為奸，以詈大壽。蓋禾嘉以上嚴偵哨于邊，而前之東吏以此誅，大壽又別無可指，遂為偵哨不嚴之說，以疏大壽；大壽亦以上嚴貪賄，即大卿亦多斥褫，遂列禾嘉種種，欲以上聞。公以此事無大壽之過，兩相激而禾嘉或得罪，欲以長遼人之傲恣，奚其可，力止大壽疏，乃略聞之內閣，欲其善去禾嘉也。眾如公議，以禾嘉陞南京太僕寺卿，以霸州兵備孫榖為遼東巡撫，以請病逮；後改推山東兵備謝連，以到任遲逮；後以兵部侍郎劉宇烈出為巡撫，駐關門，時方有大凌之□，候事平出關受任，未及出關，以不效回闕別用。

方禾嘉之未陞也，據遼東西協張弘謨稟哨至境外五百里陶墩兔地，方有住牧夷官滾吉姪鎖合兒打哈喇男婦一百五十餘，名引過盤嶺，禾嘉遂令收置墻外，仍以中後副總兵黃惟正與弘謨給以牛酒布物，查點其或強或弱，而強者三之一蓋夷，言原受賞義院口者，仍來乞賞也。弘謨謂誅之逐之皆不可，當安插三山營邊外，坐口北小團山，見屬夷之賞，每名月給青白布五、米三斗，仍聽其採柴伐木以自便。禾嘉許之，遂以入奏，仍言：「用兵一道，必先了敵人之情形，乃可制勝，而苦諸將衹憑哨馬為耳目，恃騎射角勝負，以文章誇勝略，獨以知夷莫若夷，以豢龍養虎之手，以夷致夷，即寓以夷攻夷之法。往日撫賞，徒示羈縻，無絲毫益，若以今日之遼，行撫賞于駾喙之後，或可得其死命，然非稍假便宜，抑或奉行不當，臣寧為剿，毋為撫。」隨奉旨：「夷性無常，投降豈足盡憑，據報稱精壯男婦，又云略似人形，即此尚自矛盾，何況察其隱情？邱禾嘉既欲以夷攻夷，又云寧剿毋撫，亦未有確有定見。雖安插邊口，與收入內地不同，然往時受賞屬夷，潛為□導，堪為前鑒。這本內事情，該部還與樞輔詳酌具奏，不得易視輕信，致有疏虞。」

六月十五日，兵部咨公，公隨疏曰：「張弘謨受撫臣之令，致夷于五百里外，議撫而用之，以夷制夷，遂以夷攻夷。蓋欲稍得要領，以圖得□首，束、多等□，亦見古北、韓口之役，似屬可為。但古北所用攻夷之夷，乃原係坐門未逆之夷，臣抵古北，曾為賞犒，察其婦子嬉嘻，各稱忠順。蓋其心久係内邊，故密與商確，易爲鄉導。今當剿殺時，明邀曾逆之夷于五百夷之外，業已形見勢露。逆夷狡猾，豈不聞之，豈不防之，豈有在在剿逆，而一旦遠來五百里外，邀入近邊，□豈不知我之為計乎？即邀來之夷愚而可紿，萬無他虞，而謀已蚤洩，□必蚤計。我且一得此夷，即訪詢某頭目、某部落，更覺忙促，倘我迫據此夷為計，豈不虞□反得借計為計。目今既以邀來，但當安插邊外，而慎防之，即續有自來投降者，亦勿輕爲安插，必待詳審精確、偵探明白，衹擇其精健二三人，加意豢養，乃可得其死力。若適來適去，非撫慰十分得其心力，未可輕試，而又須加意隄防，勿效往日，察其陽順陰逆之詐。蓋束□等于韓口，而謀深防密，此當精心于無心，中行之未可先為哆言也。大約□□無盡殲之勢，既已在在剿殺，在在遠遁，而煢迫者，時或叩關乞生，似當漸為宥貸，容其邊外安插，或就中酌可為計，但此時我方修備，豈可頓招降夷于邊。即有密計，豈不防窺我借夷之謀，而行其謀。若勾來為撫，勾來為計，即□愚而信我，而我難信夷，終屬未穩，正恐我為□乘也。」

是日十八日，張弘謨報前投真阿角克，又招得束伴旦兒七名，其□報部落約有千餘，又稱不止千餘，目今既約之來，嗣後當源源而至。公再奏曰：

「撫臣邱禾嘉自言，豢龍養虎，欲行撫賞于駾喙之餘，以得其死力，然或豢養前日百餘人，就中為計乎？今且千百，又不止千百，將盡數豢養乎？君子養謀，小人善意，千百□中，豈無善意者。往以弔喪愚□，而為□愚；以買米愚束，而為束愚。即今之愚□者，或勝于前，而□之不為我愚也，豈不如故。目今□攪松、錦，正恐致我兵于前、而擊我脇于中，奈何從五百里外，收千百未悔禍之虎狼于三百里間，前方拒虎，後己進狼，豈謂束之惡减于□耶？借降夷而附□夷，嚮日薊門深入，而撫軍者，猶以為屬夷也，豈不念之。即如以夷攻夷，將以數夷行我計，入□營，而刺其渠乎？或縛之歸乎？或以眾夷攻夷，我收兩利之益乎？抑以夷為導，引我大兵，直搗□□，而取其魁乎？竊意一二散夷必不能入□之幕，即得素親貴者，我信之，□必疑之，如引我兵而行五六百里外，聽新附之夷□而行密謀，即□信，而我又疑之切。且此計當倉卒即行，則狡夷豈旦夕可結，豈語言可憑，如倉卒未可即行，何苦忘孑遺之讎，而輟養兵之費，以養千百□，仍惴惴為防也。且數逾千百，便已過邊堡防守之兵，又況乎又有源源而歸者。既服而食之矣，如叛而誅之，不費一矢乎？今幸我兵東西出塞，屢有剿殺，西□遠遁數百里外，我得一意修守修備，即狡賊自來投降，尚未可遽納。凡以我備未精，疏虞可慮，狡□當防，順逆未保。且十數年邊吏，何人不圖以夷攻夷，而卒未有豢龍養虎如撫臣之手者。凡以狡□互相引重，不肯讎殺，更以遠交近攻愚我，而款夷之飢附飽颺，徒有任之耳。近日石門以新降夷出哨□□，及引兵出，而□□已空，豈非哨夷先透之乎？去歲□在永、灤，屢報□有内應，得報者以為奇謀，曾不計□勢何如，又不計内應之人何如，徒得叛人陰陽一二之語。如已附□之趙萬春、俞锳等，以間為奇，致我兵三抵灤，而無一應，最後□設伏，而張存仁之兵殲二百有奇，而把總劉金龍死焉。我不能謀□而為□謀，斯亦以夷攻夷之誤己。大約古人深謀秘計，原有精實，豈可徒剽其名，以哆遠略。臣以為，□當此時，自是願降，而一收便自多事，不如姑羈縻其頭目，令之仍住五六百里外，不得輒近邊，以取剿殺。蓋既招之來，便不可遽剿之，以失大義，待後日度我可受降時，安之邊外，如此時作歹，可便移兵剿之。此事關係甚重，誠如聖慮，不得易視輕信，致有疏虞。臣敢為苦口如此。」

上報如公議。時關外□擾前鋒，不近城堡，不札營壘，我兵猝難下手。公下教諸將吏曰：「此時水草自便狡□越黃泥而西駐，以輪番窺擾，倏入倏出，時隱時見，以玩我激我，我玩則乘之，我激則誘之，非就□之計，而設伏一創，不攝也。是當相酌機勢，用其倏入倏出之路，而設伏一斫之。」未幾，□退，公以為必復來，命大壽設伏為計。□果再入，戰于劉三廠，得十三級精健，殊出□不意。

是時，修築大凌之役，群議紛出，蓋大凌原當修築，而中朝則以修築之說起自梁廷棟，遂以廷棟既去，而謀為不臧。然中朝又無明大凌之地利者，其議遂紛。從來邊人作事，又多視內議為從違，蓋從內議則易為功，而罪可幸免；抗內議則難為功，而得罪必重。蓋禾嘉既以修築奉去樞之意，又以不可修築迎新樞熊明遇之說；而外則督工于凌河，意謂事之城則曰抗中朝之意以成功，事不成則固曾言不可于中朝也，而成敗皆處于無過。及巡關御史王道直出關按視凌工，十日可完矣。禾嘉乃哆言曰：「磚八百萬，運兩月不能完，而秋高□來難竣。」非真言難也，蓋以先言難，而功既成見力之神速，功始為大業。故隨疏報大凌工程，以慰聖懷曰：「崇正四年七月二十日，錦、松燒造甎塊已畢，隨即赴興工。臣帶握奇驃騎平夷將官兵馬移鎮松山，以資策應，于二十五日親至工，所見官兵踴躍，無不用力，于時方及四日，角臺、腰臺俱已造完，而四面順城，且砌幾半。臣不勝喜慰。臣先于二十三日差官陳可尚查主客兵，共二萬七千名，捐臣柴薪馬丁、公費銀五百四十兩，人每給賞二分，涓滴雖微，聊示投醪之意。道臣新甲二十五日亦報捐廩薪二百五十兩，愈覺鼓勵，且□騎不擾，又兼雨旸時，若向憂無水，今所在成渠為力，尤易其地方車牛子來趨事，在寧遠則單運炒麵，中左、杏、松、錦州則糧草甎石兼運，輓者護者絡繹不絕甚。且降夷拱兔一枝銀定等，俱助牛運甎，臣復捐銀八兩買羊十隻以犒之，計月十五前後可以竣事。是皆仰仗我皇上洪福、鬼神默相，值□□新敗于鐵山，其前點之兵，或嚮東江報仇，或嚮插□迎敵，使我從容修理，得以堅固，已具有無前之勢矣。竊恐皇上以回鄉之報，宵旰焦勞，特先期上聞。」

及道直據禾嘉難復之言以入奏，而明遇適自南來，新登司馬堂，未悉大凌何地，遂以荒遠不必復入對平臺，奉有酌議之旨。如果不可復也，而□傾□以爭此彈丸，何為甚矣。邊事之難言也。自是，而中樞日護其不必復之說，外徼日顧其不必復之令，而事壞矣。

蓋謂不必復者，以急于進取也。今天下物力，頓能進取乎？為此者不過大言以飾耳目，而其誰信之，即復大凌河，亦禾嘉奉舊樞之令為進取，禾嘉不能，遂變而復三城，舊樞又變而復右屯，禾嘉乃再變而復大凌河。復大凌者，進取之退著也。豈其不欲進取而踆踆于復者乎？蓋物力不給，進取為難，而眼前近地，任其荒蕪，眼前城堡，任其毀墮，眼前士民，任其劫掠，眼前糧運，任其焚燒。假此種種，不係于屯凌之有無，則修復可以不煩，而種種實以屯凌為可藉，況乎進取大計，必繇此途，以通耀蓋、通鹽場、通船城、通三岔，即進取而一舉滅□，遼瀋悉復，能舍此不填，頓填河東耶？其修屯凌，亦如薊之修邊垣，蓋山海關以外無邊墻，正以此為屏蔽應援也。無奈當事者守向日不要遼東之議，而又不敢明言，乃□進取而實退讓，故即筑一大凌曰「招□」。庚午之秋，□圍撫軍于錦州；己巳之冬，□入薊門。錦、薊固未築城也，誰招之乎？即筑大凌，後亦不過前鋒哨騎一二千人，遂曰我無所不守、無所不分，蓋此哨騎非一定某城戰守之兵也，何以為分？如曰別安守兵于屯凌為分，則遼東之恢復終無期，而□進取者不為實修退讓乎？今既一年矣，其所為進取者，何如？